如果有另外三山的支援,东荒的覆灭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同为人道修士,他们在暂得一片安宁后便选择了袖手旁观。
数年之后,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人,持着一柄红黑色的剑走上了无稽山。那层运转了千百年的阵法在一道如白虹贯日的剑光下顷刻破灭。
她没有理会满脸惊慌的无稽山弟子,而是一步一步,带着阴郁和仇恨走向了陆不器的清修之地,将陆不器从闭关的状态中逼了出来。
尚不能驱逐体内雷芒的陆不器境界落了太多,原本英俊的面容攀爬着如沟壑的皱纹。他浑浊的双眸望着陌生的年轻女人,不知道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红衣女子没有解释,只是用那能够斩断一切的剑光收取了陆不器的命。
她伸出手捏住了一片飘飞的桃花,笑容艳似天魔。
“师尊,人都是不可信的,他们是罪恶,而我要杀戮来斩断罪恶!”
小微城外小微山,曾经被陆不器一掌夷为平地,后来又因战乱再度遭遇摧残,不再是一个适合人入内的绝境。此刻的小微山,黑色的焦土向外延伸,一片凄凉荒芜之色。然而吊诡的却是山中的一座兽骨搭成的小院、一口井,以及井边那一株如鲜血般的不败桃花。
红衣素微已经彻底长成了,只是那精致的眉眼间蒙上了阴戾,周身气息颓丧,仿佛汇集着人世间的罪恶。她坐在了兽骨之上,闭着眼感知着此处残存的气息——这里是卫含真最后出现的地方。
那妖兽和魔人都死了,陆不器受伤,可是她的师尊却失踪了。
整个大荒都不见她的身影。
她很可能已经死了,可素微不愿意去思考这种可能。
小微山下万丈深渊。
一只金色的镂刻着山川鸟兽、日月星辰,正不住地转动,没有泻出丝毫的气息。在这的上方,一滴金色的巨大水珠悬浮在上空,将如同胎儿一般卫含真包裹在其中。在玄渊金水的后方,则是一面水墨色的壁障,有三行篆字,分别题着“现实之反”“未来之兆”与“自我之想”这些字,此心世便以此为世基构建出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金蝉从卫含真的身上飞出,化作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金色的法盘。法盘上的日月星辰运行的速度似是快了几分,一阵摇晃后,另一个持重老成的童子也显现出身形来。
蝉金真人鼓着腮帮子,她望了卫含真一眼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当日在斩杀那个魔人之后,卫含真被陆不器偷袭,千钧一发的时刻便是福寿蝉金锁护住了她的道体,使得她与陆不器能斗上几个来回。可最终还是败了,在匆忙间落到了深渊之下,结果撞到了这个金盘。同为真器,蝉金真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不知道在三绝界多久的前前前辈乃是三绝界之基。
这件类似于金盘的真器大有来头,名曰“造化”,是长观宗祖师铸造的真器,已然有万载之久。不过当初祖师离开后,并未将它带走,而是留在了这个地方。此刻望着可爱的小女童,造化童子叹了一口气道:“心世之劫还没完,就算是我也不能将她送出。”
蝉金真人的眉毛几乎挤成了一堆,她哼了一声便回到卫含真体内,只留下一句:“那将她送回心世中。”小主子怎么可能连心世之劫都渡不过?!
在半梦半醒间,卫含真隐约听到了对话之声,可当她睁开了双眼之后,似乎世界都静止了,在在这个地域,她寻找不到丝毫的熟悉之感。体内的灵力运转,找不到受伤的痕迹,反倒是更近一层楼,她茫然地四面张望,过去的画面再度在脑海中上演。
魔人、陆不器……素微……小微山……最后怎么样了?!半刻钟后,卫含真的心绪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她眸光闪了闪,循着有人烟的方向遁去。然而天时改易,人道式微,妖魔横行,所见的城池都成为妖魔手中物,几乎不见一个修道士!
卫含真面色陡然一变,她这一昏睡,竟过了多年!
无稽山被妖魔踏平,小微城不复过去模样。商皎皎和厉阳会带着素微……去哪里?
轰隆一声爆响,在漫天水潮中,一道锐利无匹的剑光悍然斩向了蓬玄峰的某一座峰头,下一瞬间便要天崩地裂!然而剑光又是一转,在腾跃间自有化无,剑光倏然一隐。山峰上草木纹丝不动,那股能够撕裂天地的骇然景象仿佛是一个幻象。
在对面的峰头,素微的一袭白衣在那缥缈的云雾间缓缓地显现了出来,一道剑光没入了她的眉心。数十载打磨功力,她如今已经正式步入了二重境之中!剑上的威能比往日更甚,然而蛰伏在识海中的罪种却莫名的活跃起来,这使得她不得不费劲用剑意和混沌天章镇压。
这些年魔宗还是一副老样子,斗争虽然激烈,但没有更进一步化为更大的灾难。反倒是那真始派开始活跃起来,短短的时间便九州知名。在这真始派中,有一位长老是从魔宗出来的,名唤辛奎,他的弟子便是被赵平岳斩了的,他又尤为护短记仇,致使两派之间风波争斗不断。
也不知师妹那边怎么样了。素微暗叹了一口气,她正准备回到蓬玄峰正殿,忽然间听到了一声悠悠的钟磬声响。那声音起先还是十分平稳的,可慢慢地变得高亢起来,宛如海潮推动,在长观宗上方一波又一波往外扩散去!与此同时,长观宗上上下下的钟声俱是相应!
素微神情陡然一变,她愕然地望着长观殿方向。只见那处的天撕开了一个裂口,清气氤氲,云波渺渺流转。仙乐不绝于耳,云鹤起飞,好一派仙家气象!在这片光彩迷离的盛景中,一个身着羽衣的少年道人踩踏着莲台飞起,直没入天际!整个长观宗上下,只听得弟子的齐声高喊:“恭喜卓真人飞升!”
九州第一人,坐镇长观宗的太上长老卓廷取终究是踏出了那一处,飞升而去。对于低辈弟子来说,这是一件振奋人心的消息,各弟子与有荣焉,然而长观殿的长老乃至于三峰的主事人,神情都不由沉重起来。卓长老飞升而去,意味着长观宗少了一大战力的坐镇,而九州鼎又不在山门之中,别看长观宗如今声名显赫,可实则是处于风雨飘摇中了!
恒青派。
卓廷取的飞升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九州各处了,身为长观下宗的恒青派自然也是一派欣喜。因真始派不断骚扰的事情,如今蓬玄峰两个弟子都在此处坐镇,恒青派掌门常道源便匆匆忙忙包了一堆东西,前去祝贺。
虽然说常道源已经是一派掌门了,可他到底是小宗出身,自己修为和资质都不如何,当初又不被师长喜欢,举手投足间尽是一派小家子气。玉言看不上他,见他行礼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搭理。
甘如英却是眉目温和,客气地与常道源见礼。入了宗门已经数十年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不懂的修道士,身为三峰真传,她身上的担子极重,自然也知道卓廷取飞升后会带来什么。但这只是自身的苦,不能与外人道的。见了常道源,还是得摆出一副欣喜的模样。不过她也不想在飞升的消息上多说什么,以他们的功行远远没有达到那个层次,只是浪费时间和乱道心罢了。她的心思一转,便询问道:“与真始派那边沟通的如何了?”
常道源笑容顿时一僵,片刻后为难道:“那边还是坚持要我交出赵师弟。”其实对赵平岳他也是十分埋怨的,如今的恒青派境况不好,他还非要招惹出一大堆的事情来,总不能回回都靠长观宗解决吧?这传出去也会被人瞧不起,那往后哪里来的弟子愿意加入他们的山门?
“欺人太甚!”玉言冷笑了一声道,“我玄门弟子斩他一个魔头怎么了?真要有什么只管来吧!法坛不是已经筑起了么?别龟缩着,那边要是敢来,直接杀过去!”
常道源闻言只是苦哈哈地笑着。
上宗虽然来人了,可并不会直接卷入事件中,毕竟长观宗一主动,那真始派的真传弟子乃至于魔宗都动了,这局面还了得?说是坐镇,其实也是帮忙震慑一二罢了。不过要是真始派的弟子当真打入了山门,她们倒是可以出手帮衬。玉言虽然知道这点,可心中还是十分烦闷,看常道源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十分不畅快。就她看来,这常道源胆气还不如那赵平岳呢?!
“三师姐!”甘如英无奈地望了玉言一眼。与其说是关心恒青派,倒不如说她们是来打探真始派的。在两派之间的摩擦中,一点点地了解这个陌生的、陡然出现的宗门。不过真始派那边,出面的始终是辛奎的人,那位掌门以及其嫡传后辈,从未现出过身形。“往日怎么,现在还是怎么,僵着就是了。”甘如英缓缓地开口道。
那位殿主飞升了,她们这些弟子行事更应该审慎才是!
就整个九州的形势来看,恒青派和真始派弟子之间的纠葛无疑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然而就在卓廷取飞升后不久,恒青派所在之地地气涌动,灵机沸腾,竟是生诞出一条滚滚的灵脉来!
作者有话说:
庾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