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洞天真人的法相铺天盖地,溟漠遥远、声势浩荡。要不是修为到了那一层次,是看不清其中的变化的。弥兵岛一众自然也知晓北真王受伤了,可她到底是如何情形,却是不够分明。

王宫外围,花树摇曳。那被伟力撼动的大阵在长老的操控之下,逐渐地重新构建起来。虽说没有多大用处,可怎么也给了人一个心理安慰。此刻,在一方小亭中,时不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然而间歇响起的话语,却深含忧虑。

一曲奏罢,云池月将“海棠说”收起,她支着下颐望向了正襟危坐的洛惊鸿,眸光流转,似水波潋滟。她漫不经心地望了眼自湖中荷叶上一掠而过的青虫,又瞧了眼洛惊鸿,叹息道:“洛道友为何如此愁苦?是因为北真王?”

洛惊鸿眉头一蹙,面上忧虑更深。良久之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师尊受伤了。”

“什么?!”云池月闻言凛然坐直了身体,半晌后才道,“那非我等可以插手的层次了。”

洛惊鸿点了点头,话音一转道:“不过我忧虑的并非此事。”

云池月挑眉道:“哦?那是何事?”

洛惊鸿左右看顾了一阵,才放低声音道:“与我师尊的身份有关。你也知道我弥兵岛的旧制,历代王都是男子。可现在我师尊她——”洛惊鸿的话语戛然而止,而云池月也适当地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应道:“我明白了!”

荷叶间的小青虫颤了颤透明的翅膀,也不再管对饮的两个人,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掠去。大约半个时辰,数道亮芒自各洞府中发出,纷纷聚合到了左殿中,此处正是大祭斐乌清修之所!直到一个时辰后,聚合在左殿中的长老才散去。而斐乌则是换上了一身祭袍,正冠冕,大步地走出了左殿,敲响了“佐王钟”,数息之后,吉邱所在的右殿中,也传来了钟声与之应和。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连「佐王钟」都敲响了?”

“前不久王上才发来法符,现在又是两位王佐……无奈啊。”

佐王钟响,弥兵岛一众清修的长老再度打破闭关的状态,纷纷从洞府中遁出,飞向了王宫中。而弥兵岛的偏角,玉衡同样是听到了警钟大作,眉头一挑,似是为斐乌如此迅疾的动作而震惊,片刻后又是勾唇一笑,在“元阳转灵璧”前将气息一改,捏了个诀摇身一晃,就变作了另外的一番模样。

卫含真因玉言之事留在了王宫中,不过妖皇将玉言带回了她的洞天小界中,不理外事,连北真王回宫都没有露面,更别说是此刻了。此时,卫含真望向了面色苍白的北真王,原本落于此处的是一个化身,可现在在钟声下,北真王的正身也回来了,两道身影一撞,立马散发出一股宏大的、撼动王宫的气息。卫含真顿时感知到山岳压顶,背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距离。就算北真王快速地将气息敛起,可她面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这股磅礴的力量并不是说明北真王伤势恢复了,恰恰是她重伤的证明,她已经到了连自身灵机都无法收束自如的地步。

“那钟声——”卫含真拧了拧眉,察觉到几分怪异。

北真王温声一笑道:“无事。”顿了顿,又道,“卫真人,你非我弥兵岛之人,且先回避吧。”卫含真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王宫中,一道道身影集合,为首的依然是两位王佐。他们的面上满是严肃,连身上的法衣都换成了只会在重要场合才可能穿上的“祭袍”。这代表着王佐那超越的地位和身份。跟斐乌走得近的长老心知怎么一回事,然而剩余的长老则是一片哗然,想不明白为何大动干戈。

“大祭这是做什么?”北真王坐在了上首,漫不经心地询问。

斐乌神情一正,肃声道:“那日的伟力大家也看到了,并非我等能够抗衡之事。眼下九色神石破裂,我等守护之责已经到了尽头。敢问王上,几时迁出弥兵岛?”

北真王好笑地望了斐乌一眼,询问道:“你以为迁出去就能够保全自身?”她的眉眼间露出了几分讥讽,“你看那掌打下来了么?你看到那道人的身影了么?上界的事情,自然有上界的人拦着,我等既然镇守弥兵岛,不管上界状况如何,就要担起自身的责任。”

斐乌漠然地望向了北真王,不为所动。他一拱手,往前一拜道:“请王上早日决定。”

北真王视线扫过了底下神态各异的长老,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若孤拒绝呢?大祭是不是还想着另立一王?”她倏然站起身,周身气息往下一压。斐乌和吉邱则是往前一步,面不改色将那股力量逼退了回去。他们注视着北真王,眼眸中的冷意和不屑毫不掩饰。

“这是在做什么?”底下的长老吓了一跳,虽然说王佐位高权重,可也没有对王上出手的道理。

斐乌抬眸紧盯着北真王,厉声道:“王上竟然还记得我弥兵岛的祖训?”

北真王故作不解,询问道:“大祭这是什么意思?”

斐乌没有说话,反倒是吉邱冷笑了一声,直视北真王道:“先祖遗言,这王座只能代代传子,不然则会有不幸之事发生!王上你看如今的状况,虚空通道大张,九色神石碎裂……哪一件是祥瑞?若是知晓如此,当初就不该驱逐长公子!”

吉邱的话语如同神雷在诸人上方炸响,片刻的寂静之后,则是无尽的嘈杂和嘲弄。抽气声、质问声、大喝声……种种交织在一起。北真王紧盯着吉邱,眉头紧紧地蹙成了一团。“太丞这是何意?”北真王询问道。

“王上自己心中清楚!”吉邱放大了声音,怒道,“以女子之身,临君之位,致使我弥兵岛灾厄重重,我等有愧先王!”他这次的话语更是直白无比,直接将那些尚是懵懂的长老给打醒。

“太丞这话可要有证据啊!”一位长老叹了一口气,出声道。

吉邱冷哼了一声,他转身望向了门外。众人被他的动作吸引,也一道凝视着殿门的方向。数息之后,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缓步踏入了王宫中,他的伪装随着他坚稳的脚步而缓缓退出,最后变幻成诸位长老熟悉的模样。

——长公子玉衡!

不少长老倒抽了一口凉气,此刻也不再质疑吉邱的话语。

北真王淡漠地望着玉衡。

玉衡背着手,并不敢太靠近北真王,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王妹,那消息可不是我泄露了。”他曾经立下誓言,终身不可违背,就算是被驱逐出弥兵岛的时候,他也未曾将之道出。原本他还在想斐乌、吉邱他们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呢,原来是从洛惊鸿那小丫头处听来的。

“我自然是相信王兄。”北真王冷淡开口道。她这句话直接坐实了吉邱的话,连辩驳都不曾有。先王与祖训镂刻在弥兵岛诸人的心中,眼下得知王位上坐了数百年的是个女子,他们怎么能够不震撼?但要是将虚空通道的事情按在她的头上,却是过分了些。底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断。然而终究没有像吉邱他们期待的那般,出现一边倒的趋势。

“大祭和太丞打算如何呢?”北真王轻呵了一声,又询问道。

斐乌眸光一冷,大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再是我等的王!请你卸甲解冠!”

北真王嗤笑了一声,眸中略过了一道寒芒,她道:“若孤不愿意呢?”

斐乌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北真王会如此执著。若是先前他还会惧怕北真王那洞天二重境的修为,可眼下她的法相被打散,实际上的战斗能力跌到了化元,他还有什么怕的?再者,他还有真器九歌悲风剑在手!他往前迈了一步,又重复了一次:“请你卸甲解冠!”

北真王对上了斐乌的视线,她的手指慢慢地搭在了王冠上,然而片刻后又垂落了下来。望了眼王座,她慢悠悠问道:“那么敢问大祭,这位子让谁来做呢?”

斐乌冷漠道:“自是与你无关。”在听到这件事情后,他先是震愕和愤怒,但是很快,那些情绪都已经消散不见了,这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趁现在换一个王。别看他是王佐,可是在北真王的跟前,连“体面”都不曾有。这位可不像先王对待王佐那般言听计从、毕恭毕敬。

吉邱比斐乌还要着急,见北真王唇角笑容发冷,他道:“你不愿意?那此事就由吉某代劳了!”说着便祭出了一道刀光,朝着北真王打出。而北真王立身在原处不动弹,连眼神光都懒得给吉邱。刀芒击落了王冠,乌黑的发丝失去了束缚,散乱地披在了身后,使那飒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媚。

咚一声响,是王冠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