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熙光那边突然就没有了声音。
沈木星也因为他的沉默而忘记了呼吸。
结束一段关系,真的很简单。
她不忍心,又说:“你以后少喝点酒。”
电话那头还是无声。
她闭了闭眼,装糊涂:“喂?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
他的声音起死回生:
“我在。”
“哦,那你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早点睡!”
“你有男朋友?”他追问。
她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嗯,有了。”
正准备挂断,他又说:“有时间找你男朋友出来一起吃个饭。”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
“你一个人在深圳,和什么样的人在交往,让我看一看。”
“让你看?”
而他的语气,也和之前的低姿态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对方有气度,我觉得他是不会介意的。”
什么奇葩理论?沈木星急了:“人家必然介意啊!你又不是我的普通朋友。”
“那我是你什么?”
“……”
不知怎么聊的,就聊得这样失控。
沈木星咬咬牙,恨自己多嘴,恨他咄咄逼人。
“你、觉、得、呢?”
严熙光四两拨千斤,低低柔柔的哂笑一声,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听着总感觉阴嗖嗖的:“我觉得,未必是你觉得。”
沈木星突然很烦躁,语气还是尽量很友好:“我跟你说不通,这么不靠谱的事不要再提了。”
“他为什么不敢跟我吃饭?”
“人家有什么不敢?”
“这就是了,吃顿饭而已。”
某人的语气总是那样温沉无害,明明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是他,反倒成了她心有余孽。
听她不回应,他又缓了缓口气,哄她说:“你的西服有垫肩,会不会热?有时间来我这里,我做一身新的给你。”
“不要!我说了不方便!”
想让她回到他的臂弯和量尺之间,除非她疯了!
“你会来的。”
他连告别都没有,就不容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沈木星看着自己的电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他竟然挂了她的电话?!
想尖叫,但隔壁的阿敏已经睡了,她只能像个蒸汽的小锅一样,不停地在沙发上闷声跳,要把自己折腾散架才解恨。
她被气到了!她被气到了!
而显然,他也没有多冷静。
110
几天后沈木星才意识到,一个软弱的老实人——她关于严熙光的早年认知,是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总监在部门的小群里发出通知,给部门员工的福利,市场部所有员工的工作套装都可以升级重做,员工四人一组,轮班去Y&S福田分店量尺,量尺需于今日内完成,Y&S派车接送。
沈木星接到通知的时候,直接拨通了严熙光的电话,电话只响了半声就被接起,沈木星怀疑他这一早上,一直握着手机什么都没干。
“所以,严熙光,你现在在福田分店,对吗?”
“嗯,我在。”他回答。
沈木星仰头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那我的尺码你还记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那我现在的尺寸和以前是一模一样的,你照着做就好了,我就不用去了。”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胸围是有变化的。”
“严熙光……”
“你来吧,我在分店等你。”
111
Y&S的高级服装定制专卖店装修得十分高大上,以黑色调为主,门口的橱窗里摆放着的西服都是AurelioYan亲手缝制,被标上了五位数的价格。五位数很公道,但能不能预约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木星从埃尔法上下来,进了门,马上就有服务人员热情接待,到了前台报上名字,前台经理避开沈木星的其他同事,低调地将她引上了楼。
严熙光的办公室在二楼,房间的门把手是崭新的,一丝划痕都没有,门上刻着他的名字,贴膜都还没揭,显然他不经常来。
沈木星敲了敲门,他沉闷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
“进。”
推门而入,室内空旷肃静,熟悉的布料混杂的味道钻入鼻息。
严熙光正弯着腰用点线器在领样上划线,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打开了水龙头,水流下的动作飞快麻利,扯下毛巾擦干,朝她伸出手。
“坐。”
他今天的头发格外清爽黑亮,穿一件简单的白色尖领衬衫,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裤子是一条过分笔直的黑色西裤,颈间搭着的棕色量尺仿佛跟这一身衣服是配套的,色调和谐干净,有种说不出的高级感。上午的阳光像是个依恋他的小婴儿,虽也普照万物,但,属给他的那抹光最温柔。
一件衣服,有线头和没有线头,给人的价值感都会不一样,更何况他现在穿的,面料做工都是顶尖的讲究,如果在陌生人面前说出他曾是小镇裁缝的底细,任谁都会把头摇个不停。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是天悬地隔。
沈木星看穿了他那副老实皮囊下掩藏着的圆熟老练,心里还对他的算计颇为不满,于是也做好了打算,任他揣了什么心思,她都自有一份揶揄或冷漠给他。
于是她站到他面前去,直奔主题,大咧咧地张开双臂,把头一别:“快点量,后面还有同事等着呢!”
严熙光停下动作,望着她敞开的怀抱,喉结滚动了一下,眸光深了下去。
“今天就你一位。”
沈木星瞟了他一眼,心里打鼓。
他望着她的怀抱沉默一番,最后拿下自己颈上的软尺,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