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节(2 / 2)

贺秋渡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像某种美丽奇异的小动物,玲珑柔软的姿态下是一颗别扭而纤细的心,有时像玻璃一样硬,有时却比玻璃更易碎。

其他人已经陆续要回来了,贺秋渡低啧了一声,又开始烦躁。若不是怕林杳然气闷,此刻他真的很想把对方密不透风地遮住,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被任何人看见。

车沿着盘山公路逐渐往下,苦荞村越来越近。贺秋渡轻轻拍了拍林杳然的肩膀,换来对方一阵不满的轻挣,哼哼唧唧地磨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林杳然刚睡醒时总要迷糊好久,重启速度忒慢。他掀掉盖在身上的衣服,看见怀里那条大长胳膊,不满地用力掰开,“重死了。”

贺秋渡:?

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瞌睡。

贺秋渡:猪。

车在村儿口停下,众人一下车,顿时感觉裹挟着山林清香的微风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山色空蒙,远近皆是浓绿,笔笔晕染开去。

苦荞村远比照片上看到的更加风光秀丽,置身其中就像入了山水画卷,很难想象现代社会竟然还原汁原味地保留了这样一个村庄。嘉宾们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还咔嚓咔嚓不停地拍照。

可林杳然却无法被这快乐氛围感染,对其他人而言是远离尘嚣、回归大自然的拥抱,于他却是故地重游,别有一番不咋地的滋味在心头。

他做梦都想不到,时隔十几年后,自己竟然会重新回到这里。他望着村口那几棵盘根虬结的老槐树,树倒是一点儿没变,可原先竖在那儿的破牌子没了,取而代之的一座漂亮挺括的水泥牌坊,上面银钩铁画地书写了“苦荞村”三个大字。

路也不再是泥巴路,而是曲径通幽的石砖路。林杳然眯起眼睛,心想村里不知变成了什么样,那座让他做了无数个噩梦的祠堂是不是还在。

如果被推掉重盖就好了。他连看都不想再看到那个鬼地方。

鬼地方是真的鬼地方,又黑又深,潮味和香火味散不掉,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怪味,就像从阴曹地府里冒出来的。

妈妈去天上做了仙女,爸爸留在人间过他的日子,自己天不收地不管,积年累月地泡在这股怪味里,自然只能变成一只阴森森的小鬼。

进村后,录制就正式开始了。节目组给他们安排了一位地接导游,叫敏春,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敏春精神活泼,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脚下像装了弹簧,讲话像打机关枪,面对摄影组的长枪短炮也不怵。

“多亏了党和国家的精准扶贫好政策,我们的日子才蒸蒸日上。”天色不早了,敏春一边带他们去住的地方,一边热情地介绍村里的情况。“你们瞧那边,都是山,我们村就是周围山多,以前一直荒废着,现在倒成了城里人来旅游的好去处。村长还说呢,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这山疙瘩都能变成香饽饽。”

丁莎莎问:“山里都有些什么好玩儿的呀?”

“什么都有。悬空索桥啦,水上漂流啦,露营烧烤啦,到时候大家就知道啦。”敏春一拍手,“对了,现在这季节,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萤火虫呢!”

秦珊一听,像想到什么似的,凑到林杳然身边道:“然然哥哥,我前些天见到小萤了。”

林杳然轻吸一口气。

“小萤跟我说了好多有关您的事,包括她名字的由来。”

林杳然寻思自己真是好福气啊,妹妹缘真是好到没谁了。

“什么什么?”

“小萤是谁?”

其他嘉宾来了兴趣,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经历过最近这些事,林杳然觉得自己的羞耻心有了很大提升,简而言之,麻了。更何况小萤名字的由来到时候被播出来,还有助于自己和贺秋渡冲击黑星CP,坏处也不过是被全国人民知道。

全国人民知道得还少吗?

全国人民什么都知道。

“小萤是然然哥哥的妹妹。然然哥哥可疼她了,连名字都是然然哥哥帮起的,萤是萤火虫的萤。”秦珊模仿林萤奶里奶气的语调,把“萤火虫哥哥”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哇,好浪漫。”丁莎莎听得眼睛发光,就连俞磊和王成逸都颇为动容。可能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是一则还算有趣的童年小事,但对象是AZURE老师,便顿时感觉多了许多美妙色彩。

“AZURE老师还称赞对方,说那人又直率,又勇敢,而且还很可爱。”

贺秋渡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所有人,包括林杳然都齐刷刷地朝他看过去。只见他说得认真,还难得露出笑容——不是冷笑,也没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的微笑。

不是吧不是吧,看贺秋渡这表情,就差把“高兴”二字放大加粗写脸上了。正常来说,哪怕分了手的男女朋友,听对方聊起现任都难免不爽,更何况他和AZURE老师还是订过婚的关系。

看来,贺秋渡对AZURE老师真的半点儿都不感冒。

贺秋渡眼光不行。

贺秋渡不行。

不行。

“初恋一直是一种非常能写出代入感的题材。”林杳然若有所思道,“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初恋往往是一个中断了的、未能完成的并且不成功的事件,我认为又可以将其称为‘一过性’的感情。”

俞磊问:“‘一过性’是什么意思?”

“‘一过性’是个医学术语,指某一临床症状或体征在短时间内出现一次,往往有明显的诱因。随着诱因去除,这种症状或体征会很快消失。所以,正常人会缅怀初恋,怀念初恋,但绝不会被它影响正常生活。”林杳然顿了顿,“当然,也保不齐有一小部分不那么正常的,会纠结十几年不放。”

他笑了笑,看向贺秋渡,“贺先生,你说是吗?”

贺秋渡声音低沉平静,如古井无波。“并非都是一过性。”他说,“对有的人而言,就是不可逆的疾病。”

林杳然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用力抿紧嘴唇。他在想,自己跟贺秋渡其实不需要刻意,也能妥妥稳摘黑星。

苦荞村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嘉宾们跟着敏春走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了苦荞村比较中心的地方。这一带明显热闹了不少,聚落着青檐白墙的民宅,还有好些古色古香的建筑。

“再往前走一段儿就到咱们住的地方了。”敏春道。

秦珊张望了一下,“可这里看上去也不像有酒店的样子……”

“酒店得去县城才有。”敏春道,“咱们的住处可比酒店特别多了。本来那里只供游客参观不给住人,是村长跟你们节目组派来的代表讨论后才决定给你们住的。毕竟那里是咱们村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到时候节目播出也有助于宣传。”

林杳然擦了把额角,没出汗,甚至一片冰凉。他越走越慢,脚步越来越拖,别人走的是道儿,他走的是沼泽,每一步都是泥泞,拽着他往逐渐复苏的灰暗回忆里拽。

一只手臂伸了过来,轻而缓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很小心,像是在安抚他。林杳然如梦初醒地眨眨眼,这才发现贺秋渡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仿佛早就察觉到他不安的情绪。只是,他觉得自己藏得很好,贺秋渡不应该看出来的。

“到了,就是这儿。”敏春抬手一指,“咱苦荞村的祠堂。”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只有林杳然依旧保持低头看路的姿势。他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