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那件碧叶红莲婴儿肚兜,温蘅从未见过这只长生锁,既然父亲将母亲的檀木梳,珍放在这方黑漆木匣中,那这木匣里存放的,应该都是父亲的珍视之物,这肚兜与长生锁,应也与家人有关,会是……哥哥的幼时旧物吗?
……这长生锁若是哥哥的,怎也那般巧,也刻着“诗酒年华”四字?!
她幼时问父母亲,为何她的长生锁篆刻着这四字,父母亲告诉她说,她的那只蘅芜花叶长生锁,之所以刻着“诗酒年华”四字,是因为她尚在襁褓中时,一次被母亲抱去父亲书房,小手无意挥指了书上的“诗酒趁年华”一句,父亲觉得此句寓意清佳,颇有缘分,所以选刻了这四字,若哥哥也有同样一只“诗酒年华”长生锁,选刻这四字是何因由?她又为何从未见过?也从未听父母亲和哥哥提起过?
温蘅不解,手握着这只长生锁,正想得出神,忽被人从后抱住。
夫君的怀抱,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并不惊惶,只安心向后,依偎在他温暖的臂弯中,继续看着手中的长生锁。
在后抱着妻子的沈湛,见这只陌生的长生锁上,也刻着“诗酒年华”四字,自然以为是慕安兄旧物,他想着不久前与慕安兄的对话,拥着妻子的手臂,又紧了紧,下颌抵在她肩头,轻声问道:“……你们兄妹的长生锁,是一对吗?”
“……这长生锁,兴许不是哥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也没有听父母亲还有哥哥提过”,温蘅思量着道,“也许……这是父亲母亲的旧物?”
可若父母亲也有一只“诗酒年华”长生锁,定会觉得此事有趣,说与她听,拿与她看,怎会从来没有提起过,温蘅一时想不明白,空想也想不出来,遂放下这只长生锁,又拿起那件婴儿肚兜打量。
这肚兜,用料做工绣样,无一不精,外绣着精美的碧叶红莲纹,宜男宜女,里头贴身处,因怕绣纹针脚触碰到婴儿娇嫩的肌肤,还另用了一层柔软无纹的布料,也不知是她小时候穿过的,还是哥哥?
若是父亲神智清醒,一问便知,可父亲他,却患了呆症,连她与哥哥,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这些……
温蘅想到这里,也没有心情再打量这肚兜和长生锁了,将它们同母亲的檀木梳收放在一起,慢慢阖上了匣盖。
沈湛感知到了妻子低沉的心绪,安慰她道:“有太医院的太医们尽心医治,岳父大人会慢慢好起来的。”
温蘅点头,将这黑漆木匣放回父亲枕边,再看了一眼熟睡的父亲,拢好帐帘,挽着丈夫的手,离了此地,一起回到海棠春坞,盥洗就寝。
尽管丈夫劝慰,但她的心情,也实在无法好转,上榻许久,都没有阖眼,无声的静谧中,丈夫的手臂,从后拢了过来,轻声问道:“睡不着吗?”
温蘅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丈夫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带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紧接着,有含混低徐的哼歌声,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温蘅先是听得一怔,继而禁不住轻嗤出声,转过身去,目望着丈夫问道:“怎么突然唱起歌来了?”
沈湛亦笑望着她,“你不是睡不着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睡不着时,岳父岳母,会唱歌给你听……”
海棠罗帐内光线迷离,身前人的一双眸子,却粲然若有星光,温蘅轻轻笑道:“父母亲唱给我听的,都是婉约的青州小调,你哼唱的这是什么呀?”
沈湛本意只是想让妻子宽心些,见她闻“歌”展颜,心也安定了不少,浑不在意妻子的“调笑”,抬指轻拂了下她脸颊道:“是地道的京城小调。”
温蘅笑道:“太地道了,都听不懂在唱什么……”
沈湛所哼唱的,是记忆中小的时候,母亲哄他入眠时唱过的小曲,他只记得调子,歌词都已忘记,也就没法让妻子听懂了,只笑着问道:“好听吗?”
温蘅笑而不答,只是偎在他身前道:“早些睡吧,你明早还要上朝呢。”
沈湛“嗯”了一声,将妻子抱得更紧,轻轻道:“真想一辈子唱给你听……”
温蘅闷在他怀中轻笑,“……那我要一辈子睡不着了。”
沈湛不由有些泄气,低头觑看妻子,声音也闷闷的,“……我唱的,有这么难听吗?”
温蘅笑,“我听不出来好听难听。”
沈湛疑惑问:“为什么?”
“傻瓜”,温蘅仰脸轻啄了下他唇,手勾住他的脖颈,与丈夫抵额贴面,轻轻道,“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呀。”
沈湛面上的笑意,绷不住地逸散开,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埋首在他肩侧的妻子,唇际的笑意,却似淡濛的雾气,渐渐消隐,眸光亦逐渐转为复杂,心事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