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白公子?”丁氏听得一脸懵,“我如何不晓得京城何时多了个白姓家族?”
云绮兰本欲张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丁氏顿时火冒三丈,“你小小年纪就想着勾引外男,成何体统!”为了一个陆修远就把面子里子全都给丢光丢尽,如今又来个什么白公子?便是青楼的窑姐儿都没这么勤的。
云绮兰面上的血色都被她吓退了大半,哆嗦着嘴,“娘,这是女儿最后的希望了,你不就盼着我好吗?”
丁氏恨铁不成钢,“我是盼着你能活出个人样儿,可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什么?”
云绮兰咬咬唇,“我都已经这样了,再努力,能活出什么样来,娘不就希望我能变成云初微那样吗?可你哪知道,那就是条毒蛇,嘴巴甜得跟抹了蜜儿似的,事实上跟你有说有笑的时候,那心里都不知道究竟在盘算什么,说不准一眨眼就能往你脖子上咬个窟窿,偏你还无知无觉,对她感恩戴德,这样的蛇蝎,你想养?”
丁氏被戳中了心思,脸色青青白白。
的确,每见云初微一次,丁氏就同黄氏一样不甘心,自己为何就生不出这样有本事的女儿来,嘴巴了得,手段不俗,做什么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莫说希望自家女儿变成那样,就算是她们自身,也想着跟云初微好好学学。
不过,说人家是蛇蝎?“你别乌鸦笑猪黑,自己个儿也没本事到哪儿去。”
原本知道了白公子是陆家的表少爷,云绮兰今儿心情不错,哪曾想被她娘这一搅和,尤其是把她拿去跟云初微作比较,她那张脸马上爬满了狰狞和愤怒,对着丁氏大吼,“你那么护着她,怎么不去认她当女儿啊,还来找我做什么,我是死是活,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丁氏怒极,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还不清,云绮兰当场就懵了,随后哭闹起来,“你打我,你为了一个蛇蝎打我?”
“你够了!”丁氏厉喝一声,再一次把云绮兰给唬住。
“这段日子,你是不该闹的闹了,不该折腾的,也折腾了,要再不消停,我就把你送到庄子上去,看你还怎么作妖!”
看得出来,她娘是真怒了,云绮兰便是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言一个字。
就在母女俩僵持的时候,外边传来掌事嬷嬷的声音,“三太太,三爷过来了。”
“知道了。”丁氏对外应了一句,又瞅了云绮兰一眼,“还不赶紧的把自己收拾收拾出去见你爹,打算这么一直倔着呢?”
云绮兰咬了咬腮帮子,掀被下榻,这才把贴身伺候的丫鬟叫进来梳洗。
三爷今日一脸的喜色,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愉悦,看得丁氏愣了一下,“爷这是遇着好事儿了?”可别又是想用银子去打点那不巴谱的升迁一事,前头打点了这么多,哪一回看到成效了,说好替他办事的人,收了银子随便扔句话支棱着就再没音信了,丁氏早就被三爷弄得心灰意冷,这次若是还想拿银子,她准是不同意的。
三老爷兴致冲冲地说:“升迁这事儿啊,终于有着落了。”
丁氏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三老爷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阴沉下来,“我就说这些日子我为何一直不顺,原来是你们家那位姑老爷在背后作的妖,这回让都察院的人抓了个现形,总算是消停下去了。”
丁氏满脸讶异,“姑老爷?”可不就是她亲妹妹的相公?自家夫君碍着那位什么事儿了,值得他三番两次来回倒腾?
“可不就是他么?”提及自己那位连襟,三老爷愤愤不平,“屁大点儿本事,成天窝娼聚赌,这回也不知是抱上了哪位主子的腿,胆儿越发的肥了,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来。”
丁氏也被气到了,“我就说这段日子去了信,我那妹妹也爱答不理的,难怪,两口子这是合起伙来黑咱们家呢?”
三爷越发烦闷,索性一摆手,“不说这些糟心的了,对了,兰姐儿呢,她前些日子问我要钱做衣裳来着,快把她喊出来。”
丁氏心生好奇,“爷这是升到哪儿了?”
三爷脸上很快又露出愉悦的笑容来,“詹士府的少詹事,正四品。”
“詹士府?那里头可全是辅佐太子的老大人呢,爷这事儿靠谱吗?要真靠谱,这可真是天上下金子了。”
三爷道:“定都定下来了,不日升迁,你说靠不靠谱?”
“太好了!”丁氏喜不自胜,“妾身一会儿就去老太太院里报喜,顺便给爷设宴。”
三爷忙阻止她,“再等等吧,等我正式过去了再去老太太那边知会一声,如今还一样不是一样的,提前去说了,没准儿让老太太觉得咱这是嘚瑟劲上头了。”
丁氏一拍脑袋,“你看我,一高兴就昏了头脑,还是爷想得仔细周到。”
三爷没再说话,心里其实有些疑惑,这次的升迁太过顺利了,他根本就没打点过谁,可以说一分钱没花就白捡了这么个有前途的官职。
三爷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赫连缙在背后推波助澜。
赫连缙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赫连钰收买了三爷那位连襟为他做事,那么他们针对谁,赫连缙自然就帮谁反击回去。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赫连缙发现苏晏用自己的暗势力有意无意地帮云家这位三爷。
赫连缙不明白其中原因,不过只要是苏晏想提拔的人,那他暗中再帮一把就是了,虽然兄弟情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但很多事情,与苏晏的交流不一定要在明面上,举手之劳地帮一把,算作是一点小小的弥补吧,就算对方不知道,起码他心里能好受些。
云绮兰收拾打扮好出来的时候,见到爹娘脸上带笑,心中猜测八成是有什么好事了,“爹,今儿这么高兴?”
三爷直接掏出一叠银票来递给她,“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做衣裳吗,拿着。”
云绮兰随意瞟了一眼,大概有四五百两的样子,“爹这是发财了?”
“你爹升迁了。”丁氏提醒道,正四品啊,还是詹士府那样的地方,可不就是发财了么?
云绮兰满目惊喜,“真的啊,这可是大喜事儿啊,祖母知道了吗?”
“暂且不知。”三爷摇头,又嘱咐,“你们母女俩都先别声张,等我与先前的衙门交接完迁过去了再去给老太太报喜。”
丁氏盼了这么久才终于把自家爷盼出头,眼下自然是无可不可,云绮兰却不这么想,既然她爹升官了,那就说明她往后的腰杆子能挺得更直,身价更高,为何不让祖母知道,就是要祖母好好看看,他们三房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不靠祖荫也能出人头地。
于是等三爷离开,丁氏去忙活的时候,云绮兰直接晃到了老太太的沁芳园。
桑妈妈告诉她,老太太正在小佛堂礼佛,让她改日再来。
云绮兰偏就坐着不走,直接放话,“我有天大的好事儿要与祖母说,就在这里等着她。”
桑妈妈犹豫了一下,“五姑娘若是能等,就等着吧!”
一转身去了小佛堂,把云绮兰来了的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一听云绮兰的那些话,心中有些不悦,皱皱眉,“既然她能等,那就让她等着。”
于是,云绮兰就被晾在前厅将近半个时辰。
就在她怒火冲顶站起身打算直接走人的时候,桑妈妈搀扶着老太太进来了。
云绮兰只好把怒火压下去,中规中矩地行礼,“祖母。”
云老太太斜睨她一眼,“还没回去呢?”
云绮兰暗暗捏紧手指,强笑着说:“说好了要等祖母的。”其实早就后悔得要死,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跑来巴巴地等着,往常老太太礼佛哪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再说,今儿若是换了云初微,老太太怕是病得只剩一口气都会马上爬起来,更莫说只是在小佛堂了,很明显,这是区别对待。
“说吧,什么好事儿。”老太太落了座,桑妈妈马上给她捏肩捶背。
想到父亲升官一事,云绮兰沉郁的心情顿时又豁然开朗起来,“是我爹,我爹他升官了。”
“什么?”
“我爹才刚说的,他升迁了。”
云老太太深深地看了云绮兰一眼,“所以呢?”
云绮兰怔忪片刻,抬起眼帘来,这么大的喜事儿,老太太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定是祖母没听清楚。
云绮兰硬着头皮,打算再重复一遍,就被上头的老太太截了话头,“是你爹让你过来报喜的?”
“不,不是。”不知为何,老太太分明什么也没做,云绮兰却感觉到头顶像罩了一层如有实质的压力,让她坐立难安。
“那就是你自个来的了。”老太太平心静气地道:“如今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云绮兰有些不甘心,“祖母,您方才可听清楚孙女说什么了?”
“我还没聋。”
云绮兰噎了噎,又说:“那既然您晓得我爹升迁了,为何不替他高兴呢?”
老太太语气里已经透着几分不耐烦,“没个定准的事儿,高兴什么,到后面成不了,岂不是自打脸面?”她这个庶子在官场上折腾了多久,她都是看在眼睛里的,只不过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想着等年底老大回来了,让他帮着提携提携,到底自己欠了老三生母一条命,待他便不能亏到哪儿去。
而事实上,云老太太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发作云绮兰,也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
云绮兰才出口说她爹升迁的时候,老太太心里的确惊讶,但也只是转瞬就平静如常,老三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没把握的事,他不会拿来她跟前说,今儿这事,倘若已经板上钉钉,老三必定会亲自过来知会一声,然而老三没来,倒是云绮兰这没脑子的先过来了,老太太一猜,八成是这丫头藏不住话,想第一时间炫出来让旁人都高看她一眼,如今一听,果不其然,她就是扯着她爹的皮做大旗来了,生怕旁人都不晓得从今往后,她云绮兰的身份又“尊贵”了一大截。
老太太倒没自打脸面,云绮兰却是一阵脸疼,她爹先前就一直嘱咐说先别声张,等人真的迁过去了再来找老太太回话,可是她总觉得不第一时间说出去,那嘴巴就闲得难受,所以趁她爹娘不注意,颠颠儿地往沁芳园跑,等了老半天结果等来老太太一句打脸的话。
这下,脸上那层强挤出来的笑容是再也装不下去了,扭曲难看得可怕。
老太太懒得搭理她,这样的蠢货,前些年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就见多了,要是能蠢出点新花样来,她没准儿还能高看两眼,就这?再修炼二十年都还达不到让她高看的标准。
“还有事吗?”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没,没了。”云绮兰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站起身来,低低应了一声就告退,出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云绮兰走后,老太太揉着额头,叹了一句,“家门不幸!”
就连桑妈妈这样的人都打心眼里瞧不起云绮兰,附和说:“三老爷那样稳重的人,怎么调教出来的五姑娘性子如此的急躁?”
云老太太眼皮动了一下,“有一种人是这样,缺什么,她就越要在人前炫耀什么,好填一填心中的自卑,五丫头啊,本来是个能掰正的,只可惜上次损到腰腹被大夫判了刑,就彻底拉不回来了。”
桑妈妈问:“那五姑娘的婚事,老太太不打算插手了吗?”
云老太太轻哼,“二房三房的都一个德行,能有今天,全是自己作出来的,我要是能管得了,就不会放任她们姐俩走到这一步了,不过好在,瑶姐儿终于找了个好人家,希望嫁过去以后能安分些,那她下半辈子或许还有点盼头,若是再不长点心,只怕好景也不会长,至于兰姐儿,就那么着吧!我人老了,管不了,管不了啊!”
桑妈妈默默地叹息一声,这种事要放在五年前,老太太有的是精神和手段平息下去,只可惜老太太如今在佛祖跟前泯灭了以前的“黑心”,棱角全都没了,对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看得很随性很淡,也不知道这么下去对云家来说是福是祸。
在云绮兰忙着各种作的时候,表姑娘邱霞已经绣嫁衣准备出嫁了。
本来她不爱捣鼓这些玩意儿,是她娘硬逼着来的,说除了嫁衣,还得给那头的婆母和公爹各做一身行头,新婚第二日敬茶的时候奉上去才显得心诚,往后也能得婆家宽待。
邱霞的娘,大姑奶奶云莲近两年来精神越发不济,有的时候脑子混沌不清醒,老喜欢重话,邱霞听一日两日还行,日子久了,心中自然而然就生出怨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