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疏忽,中了歹人奸计……”暗一高大的身躯跪在陆子穆面前,低垂着头,连看一眼主子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身为暗卫,本应把主子的性命放在首位,今日却大意地聚在一起喝了几杯,竟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迷香,没有一个察觉到刺客近身。
等他们醒来时李府已是一片混乱,主子也不知去向。几个人慌慌张张地找了半炷香时间,才在后院的杂草堆里找到了昏迷的陆子穆。
这要是在陆府出的事,他们定然会被立刻押下去打个几十大板,但这里远在京城,若无他们护着,陆子穆也不能安然回去。暗一心下懊悔,最容易出事的时间,他反倒跟新来的那些少年似的,被酒色安乐迷了眼。
“幸得无事,”陆子穆换了一身行头,洗了把脸,已经清醒了七八分,“怪罪你们也无甚益处……何况那刺客也并非想加害于我。”
“主子可是见到了刺客的面目?”暗一觉得陆少爷的语气有些怪异,禁不住问。
陆子穆倒了杯茶,撑着下巴,晃了晃叠在一起的两条腿,道:“刺客么,不都是那样的?黑衣黑面,哪看得清模样。我只想这李宰相结仇甚多,有人趁这时机来杀他也不是什么怪事。”
明知这话被人听到是灭顶的大事,暗一还是顾于陆子穆是他主子,把阻止的话重新压回肚里,默不作声地继续听陆子穆说下去。
“这是与陆家无干,我们就不必掺和了。”陆子穆睫毛轻轻地在下眼皮上打下一层阴影,嘴角微抬,似乎是在笑,“只怕是不能按计划走了。”
陆子穆实在很少露出这般神情,看着有些骇人。暗一虽未抬头看主子的脸,却从这与平日不同的语调中读出了些许异味,“主子,李大人此次请陆家赴宴……我们就这样走了,不会日后被他们记恨?”
“记恨又如何,”陆子穆饮了口茶,道,“你觉得李丞相能活到报复陆家的时候?”
暗一不作声了。
他明白了,主子是在替那刺客说话。
暗一退下前,忽然觉得陆少爷身旁空荡荡的,一时又想不起是少了什么,在原地顿了一下,才记起原来主子是有个贴身侍卫的,好像叫燕……
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嘴就已经把话给问出去了:“主子,燕侍卫怎么没在您身边?”
暗一无意识问完,顿觉少爷的脸色很明显阴了阴,明明笑意还未消散,却让人禁不住地身后一凉。陆子穆没有发怒,只是说:“他和那刺客打斗时受了伤,我那时又昏了过去,因而不知他后来去了哪里。”
屋外的躁动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暗一退出屋门时抬头望了望,天已经蒙蒙地有些亮了,笼在黯淡的月色下的宰相府,竟真像主子所说有了一丝衰败之色。
李小姐救回来了。
醒来后她哭哭啼啼了一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燕窝人参的补了两天,她才晃过神,哭着要找刚与她结亲的郎君。
李崇脸色阴沉,派人在城中找了三天的燕姓剑客。
自然是找不到的。
燕绥不想找他,他就不可能找到燕绥。
这场闹剧就像走马灯在宰相府演过一番,就很快销声匿迹下去。城中百姓只以为当夜的吵闹是普通的爆竹声,醒来一切照常,未曾有半点变化。
李崇还得把精力放在别的大事上,刺客的事时间一长,他渐渐放下了警惕,也没将此事上报皇帝。一月后,李崇把派出去搜寻刺客的人手收回了大半,开始准备皇帝今年的祭天之事。
“老爷,外面有人找您,他说他能抓到那个燕姓刺客。”
“让他先等着。”李崇唇上的胡子动了动,思虑了一会才把头抬起来看向前来报话的家丁,停下了正在起草祭文的手,改口道,“你让他直接进来找我便可。”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白衣少年,背后背着把剑。
少年刚见到李崇,就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宋易,江湖剑宗人士。”
“你有刺客的线索?”李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
“在下知道如何找到他,他既敢来宰相府,必然不会放过下一次祭天的机会。”宋易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在下有把握能抓到他,保证祭天安全进行。而作为回报,希望李大人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讲。”李崇听宋易说的有几分道理,就暂时抬了抬眼皮多看了他几眼。
“希望李大人让天下知道,”少年眼角带笑,“宋家是最好的正统剑宗。小小要求,相信李大人不会拒绝。”
日头正好,窗头有莺燕婉转鸣叫。
陆子穆趴在窗口,按着额头看着楼下往来不绝的车马游龙。他看见了燕佩给他留的信,告别的话不长,对他而言却已经足够。想来应该是很久以前写的,也许是在来陆府之前,也许更早,他想着燕佩绷着一张脸,在灯下写这封信的模样,轻叹了一声。
陆家受皇帝恩宠,也会参加这次祭天。他爹称自己偶染风寒,就把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重任转交到了他肩上。
用心良苦,感人至深。
可他根本就不想做官呀,去江湖闯荡的宝剑都买好了。
发了一会呆,陆少爷又往楼下看了眼,猛地瞧见一白衣负剑的少年正抬脚进了他所在的酒楼,身形像极了燕佩。他呼吸一滞,几乎没有思考就推开屋门跑了出去,下了一半楼梯,才看清进门的少年不是燕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