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体没有不适,就尽快起床吧。”
谢镜辞按耐下雀跃不已的心跳,朝他又靠近一些,伸手一抚,压平裴渡头顶一根翘起的呆毛:“我、莫霄阳和孟小汀打算商量一下东海之事,听说那里不怎么太平,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她的触碰猝不及防,裴渡胸口一跳。
紧随其后,是愈发猛烈、恍如鼓擂的心跳――
“对了,酒窝里是挺甜的。”
谢小姐声音很低,擦着他的耳朵,轻轻笑了下:“至于其他的事情,来日方长嘛。”
心里的小人愣在原地,软绵绵蜷成了一个球,开始呆呆傻傻滚来滚去。
裴渡无声抿唇,掩盖嘴角陡然上扬的弧度。
“琅琊秘境开启时间不定,要想蹲点,唯一的选择是凌水村。”
孟小汀手里拿着地图,细细打量:“但问题恰恰出在这个凌水村――此地偏居一隅,与修真界相距甚远,被称为‘无主之地’,近日以来,发生了不少离奇古怪的事情。”
莫霄阳好奇道:“什么事儿?”
“比如壮年男子离奇失踪啦,东海之中妖物肆虐啦,听说有人在夜里上山,还见到了好几具并肩而行的干尸。”
她说着嘴角微撇,压低语气:“关于凌水村的事情众说纷纭,其中最为可信的,是有人养蛊作乱,用村民为引子,通过献祭的方式增进修为。那村子地处偏远,没什么修士镇守,就算查明真凶,也不会有人是蛊师的对手。”
谢镜辞挑眉:“蛊师?”
修真界中道法众多,以情入道、以食入道者皆有之,养蛊亦是其中之一,极其罕见,算不得什么正道法门。
蛊毒变换多样,不少能叫人生不如死,倘若真有蛊师兴风作浪,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无异于天降横灾。
他们此番前去,必定要在凌水村住上一段时间,倘若恰好与那人撞上,很可能会迎来一场恶战。
“而且凌水村灵气稀薄,修士到了那儿,修为起码降低四成,还要时时刻刻注意,不能把灵力用光。”
孟小汀正色蹙眉:“在那种情况下,蛊师是非常占据优势的。我们还是尽量小心,不要与那人发生正面冲突――不过倘若当真遇上,还是要打吧?那种草菅人命的家伙,总得教训一下。”
“东海之畔确实邪门。”
谢疏在一旁听了许久,摸摸下巴:“你们最好连御剑飞行都不要用,一旦用光灵力,进入琅琊秘境会很吃亏。”
他说到此处,把视线转向裴渡:“今日你尚未醒来,蔺缺就已经到了。他整日来去无影,不知在忙活什么,由于急着赶路,趁你入睡时查探了一番经脉,没发现有残存的魔气。”
蔺缺身为药王谷长老,修为不低,医术更是修真界一绝。
那团不知名的黑气理应属于魔息,寄生于识海,却连他都无法察觉,实力之强,很可能远远超乎想象。
如今修真界里,凌驾于谢疏与蔺缺之上的魔修……当真存在吗?
“你还在思考我的身份?”
耳边传来熟悉的咯咯笑声:“凭他们几个,怎能发现我的存在?”
脑海中传来阵阵刺痛。
裴渡没回应它,又听谢疏继续道:“你修为增进飞快,上次在归元仙府又受了伤,有几处经脉被瘀血堵住,他已经为你疏通。如果仍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裴渡点头:“多谢前辈。”
“你干嘛不回答我!”
耳边的声音气急败坏,在他识海里横冲直撞:“不理我、不理我!我最恨你这种样子,真以为自己多么高洁,多么了不起?最后还不是要被我吞噬理智,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它说着笑出声,桀桀怪音尖锐刺耳,像是想起极为好笑的事情,但在片刻之后,又做出恼怒不堪的模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小偷!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它想进入他的识海深处。
剧烈疼痛一波接着一波,裴渡蹙眉抿唇,竭力止住战栗,不让身边的人看出异样。
修真界里那么多修士,要说天生剑骨,也不止他一个。
魔气却自他身边生出,执意想要控制他的身体,就连在它周身,也环绕着某种似曾相识、极为微妙的气息。
莫非……他与这魔气曾有什么关联?“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和“小偷”又是何意?从它的语气听来,他们曾经认识?
“多带些灵药和法器,以备不时之需吧。”
谢镜辞道:“东海如此险情,还要让大家随我一并前行……多谢。”
黑气本在大喊大叫,听见她的声音,动作出现了瞬间的怔忪。
“我早就想抓到凶手了!”
孟小汀斗志昂扬,说到一半,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不过我还挺好奇的,那玩意儿不偷法宝,也不碰金丹,只拿走了一小块神识……那神识里究竟是什么?”
莫霄阳同样兴奋:“我还从没见过蛊师,只听过一些传闻,什么情蛊、绝心蛊、噬心蛊,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你说的这些蛊毒,都是给心有所属之人用的伎俩。”
孟小汀呵呵,戳穿得毫不留情:“像我们这种,只能得到万蚁噬心蛊、天雷蛊和傀儡蛊。”
莫霄阳:……
“那我们休息两日吧。”
谢镜辞点头笑笑:“两日之后,前往东海凌水村。”
与此同时,裴府。
夜风吹动层层帷幔,烛火映着轻纱,在偌大房间里,勾勒出一道纤细的女人身影。
有人敲门而入,快步走向女人身侧,脚步轻捷,没发出半点声音。
白婉放下手中书册,听来人耳语半晌,末了,眼底划过一丝幽戾之色。
她语气沉沉,若有所思地挑眉:“东海?”
“正是。”
来人道:“东海近日并不太平,琅琊秘境亦是诡谲莫测,他们此行必不可能一帆风顺。”
白婉冷笑。
她听说过当初发生在琅琊秘境的变故,谢镜辞遭遇突袭性命垂危,昏迷了整整一年。
怎么能只昏迷一年呢。
倘若谢镜辞在那时就已经死去,一切都会变得全然不同。裴渡在鬼冢的悬崖下孑然一身、寻不到丝毫倚仗,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骑在他们头上。
还牵连了她的小钰。
自从裴钰一事传遍修真界,裴府便元气大损。
裴风南最好面子,这几日四处奔波,想方设法把影响降到最低,从没回过家。白婉对他最后的印象,是那人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骂:“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鬼冢之事,到底是不是你们动的手脚!”
她没回答,裴风南也没多问。
他在内心深处,定然恐惧着真相――倘若那天的罪魁祸首真是白婉,那他对裴渡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不分青红皂白,平白无故冤枉了好人。
裴风南在竭力避免真相,让自己不受良心的谴责。
无论如何,拜那群人所赐,她的儿子、道侣与名声全都没了。如今裴家成了个笑话,更有不少人谈及那日的鬼冢,说她和小钰是恶有恶报。
白婉眸色幽暗,眼底凝了层冰冷寒霜。
他们说她是恶人,那她就把这个恶人当到底。
谢镜辞能在琅琊秘境里出一次事,那就理所当然,也可以撞上第二遭十死无生的险境。
琅琊秘境人迹罕至,也没有监控所用的视灵,不管发生什么事,外人都绝不可能知道。
谢镜辞,裴渡,还有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诋毁小钰的小辈……
这一次,她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