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峰上温度适宜,草长莺飞,树树秀挺的花树上开着纷纷杂杂洁白、嫩粉的花苞,引来蝶客如云,如太平仙乡。
苏非烟靠在软衾上,她神魂已固,一旁的续魂灯已经随之黯淡下去。她面容清雅秀丽,如今脸庞上挂着滴不尽的清泪。
“娘,你别说了。”苏非烟声音哽咽,一身雪肠如被寸寸揉碎,“我知道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捡来的,我得到的所有关怀、包容全都是云师姐的,云师姐一回宗,我就要把我得到的情感还回去。”
苏非烟露出一个凄怆的笑,她不想再哭了,伸手把自己脸上的泪抹干:“这次把屋子里的东西还回去不过是一个开端,舅舅他们是在敲打我呢。娘……以后我们少见面了,你也是云师姐的娘,别人要以为你也是我抢去的。”
苏非烟苍白的笑令云苏氏心疼无比,她抓住苏非烟冰凉的手,心疼道:“我的儿,那是你舅舅他们心毒,一心只想着云棠,忘了你的感受,云棠是我生的,你也是我养大的,我怎么会少和你见面。你以后少碰云棠的东西,绕着她走就是了。”
苏崇远和芳则一走到苏非烟门外,便听到苏非烟和云苏氏的母女心事,苏崇远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一张脸严肃得吓人。
芳则也摇摇头,眼里漾着一抹失望,她无声地按住苏崇远的手,在他手上轻拍,示意他稍安勿躁。
芳则走上前,敲了敲房门:“莞晨,苏姑娘,可否开一下门?”
云苏氏听见芳则平淡的声音,眼底闪过刹那慌乱,她有些担心她来看非烟,不会又要被责骂吧?云苏氏不想开门,正要拒绝,芳则便像知道她所思所想一般,平静开口:“莞晨,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崇远也在。”
听见兄长居然在这里,云苏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看见窗边果然立了两个影子,不敢违拗,只能脸色煞白地去开门。
“兄长,芳则。”云苏氏惴惴道,“我只是来这里坐坐,没有别的意思。”
她慌不迭的解释,身后的苏非烟眸光又黯淡下来。她深深感觉自己举步维艰,这里的亲人都不是她的亲人,娘来看她,都要怕别人误会吗?
苏非烟一颗心又像是浸泡在苦水之中,她靠在软枕上,眉目幽怨哀婉。
却听芳则声音和缓,却带着极度的确定道:“莞晨,你来这里哪怕是看苏姑娘的又怎么了?苏姑娘之前受伤需要续魂,碧天峰应当拿不出这么多宝物,你拿出之前苏家送到你这儿来的奇珍宝物救她,我和崇远难道说什么了呢?”
云苏氏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芳则继续道:“那日崇远难道没给你说吗?没人要你不救苏姑娘,你养了那么久的女儿难道死在你面前难道我们要你见死不救?那么那日,我们直接打翻续魂灯不好吗?”
云苏氏好像记得,苏崇远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
苏崇远的意思一直不是要云苏氏不能关怀苏非烟,不能救她,他只是告诉她亲疏有别,一个是养女,一个是亲女,哪有养女过得滋润无比,却把亲女逼走的道理?棠棠的待遇,怎么也不该比苏非烟差。
结果云苏氏在苏非烟面前说得苏崇远和芳则有多心窄,多重视云棠,轻视苏非烟,这些话说出来只有煽风拱火的效果。
苏崇远现在面无表情,他已经对这个妹妹彻底失望,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赃污了自己的嘴。
道不同不相为谋。
云苏氏现在觉得,芳则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她杵在门口,芳则脸上的笑已经越发淡去:“莞晨,可以让一让吗?我也有些话要和苏姑娘说。”
云苏氏小心翼翼觑了苏崇远的脸色,有些担心芳则会难为苏非烟,但又不敢当着苏崇远的面难为芳则,便白着脸让开脚步。
苏非烟脸上犹挂泪痕,她半卧在床上,见芳则走近:“舅……苏夫人。”
芳则对苏非烟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实则她和苏崇远在门外,都听到了苏非烟说的他们要让苏非烟把东西还回去,就是在敲打她。
这姑娘心思过于敏感细腻,原本敏感细腻不是错,可她敏感细腻之处在于自伤薄人,并且因着自伤,总要多抢些云棠的东西才有安全感这点,芳则无法苟同。
芳则道:“苏姑娘,你房里的那些东西,有许多都是云棠的,你知道吗?你所用的惊羽剑,也是云棠之剑,你知不知道?”
惊羽剑曾经有云棠的烙印,苏非烟要惊羽剑认她为主,必须先抹去惊羽剑上云棠的印记。她无法说不知道,只能道:“知道。”
她道:“我不用那些东西了,你们拿走吧,我也不想挨着它们了。”
苏非烟这话说得极为清贵有骨气,芳则却听出她心里还别扭得紧,微微一笑:“苏姑娘,实不相瞒,你之前说的我们拿走你的东西只是一个开端这句话,我都听到了。”
苏非烟面色一变,继而倔强地不说话,事到如今,她也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芳则道:“什么叫做开端呢?那东西本就是云棠的东西,从你屋子里搬回去,这是拨乱反正,哪怕是开端,也是好的开端。你刚才让莞晨以后少和你见面,苏姑娘,你理解错了,那些东西不是你的,我们得拿回去,但是没人让你得少和莞晨见面,我们让你还回东西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不是故意针对你,你懂吗?”
没人让云苏氏不疼她的养女了,芳则、苏崇远以及云棠都不是这种妒忌别人被疼的人,只是芳则和苏崇远希望云苏氏知道,云棠也要被疼,而且应该比疼苏非烟更疼,才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非烟还是不说话,睫毛微颤,倔强清冷地靠在床上。
芳则还想要最后劝一次,苏崇远在一旁虎下脸色,芳则是他爱妻,长风之主,乃是萧萧侠女,什么时候要受这等气?别人冷着脸靠在床上,芳则站在旁边哄她?
这等事,谁爱做谁做去。
苏崇远拂袖:“好了,她们没法想通就没法想通,话也不说,难道还要你费尽口舌去求?”
苏崇远一把拉过芳则,他声如雷霆,陡然发难,将云苏氏吓得一激灵,苏非烟一颗心也晃荡在半空,惊讶地抬眼看向苏崇远。
苏崇远拉好芳则,脸色极阴沉:“这位苏姑娘能说出那等话,不过是觉得如果我们要她还回她房间里属于云棠的东西,就是刻意针对她,要夺她的一切。”苏崇远严厉地看着芳则,“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有时间去纠正别人的思想,不如拿这时间去找找棠棠。”
芳则一想也是,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她不想两个姑娘再有嫌隙,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始终觉得自己委屈。
她听苏崇远的,不再多说。
苏崇远目携威严,问向苏非烟:“我问你,你承不承认房间里的东西是云棠的?”
苏崇远可没有芳则那么温声细气,他语气很重,属于真君的气势萦绕周围,苏非烟脸色有些白:“……承认。”
她心想,这是在逼供犯人吗?
苏崇远道:“好,那你房间里摆那些东西,有没有经过云棠的同意?你拿了云棠的惊羽剑,她答应了吗?说实话,本君还未年老昏庸,容不得别人在本君面前撒野。”
……苏非烟心中屈辱的感觉更深,这等屈辱不只是因为苏崇远语气不好,还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一切都是云棠的,苏非烟心比天高,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里翻搅着痛苦。
她忍着难堪道:“没有经过她。”
“好!”苏崇远大喝一声,他知道这些就够了,开解她?她哪里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