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院中僵持,眼看那妇人都要醒了,苦生蹲在那越发头疼:“快过来,我们该走了。”
罗玉静:“你带我去找彭元,她就是要被你诛杀,在那之前我也要让她亲手先杀了彭元!”
苦生大声道:“我说了不可!”
罗玉静大怒:“那你有本事就过来!”
苦生被她气得团团转了一圈,又朝诛邪剑发气:“都是你平日纵容她!”
妇人醒了,仓惶跑出来,喊道:“阿茶!女儿!啊!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她朝苦生扑去,苦生躲了一下,再看罗玉静不愿动弹,无奈只得暂时避开,从墙上翻了出去。
他臭着脸蹲到附近一棵树上,等着罗玉静也被赶出来,谁知左等右等,罗玉静一直待在那院子里不曾出来。
她坐在水井边上低声和那妇人说些什么,说得那妇人一直抹眼泪,又抱着她大哭了一场。
苦生蹲在树上,见两人说了很久的话,甚至看见那妇人给罗玉静煮了一碗面,她就坐在水井边吃面。
“可恶……”苦生按住自己的额头等着,一直等了许久才看见罗玉静打开门出来。
她探头探脑在周围寻找,大约在找他的身影,没见到他,掩上门跑到大街上。这时候天黑下来,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她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苦生踩着人家的院墙,抱着剑在后面跟着她。
罗玉静果然找到城西彭家,彭家院墙外有高大的白玉兰树,落了一地洁白的花瓣,她从白玉兰树爬到墙头,跳进彭家院子。
跟在她后面的苦生自言自语:“我教她翻墙时,哪想得到今日?”
他平日诛邪杀鬼,带着罗玉静翻墙进别人家中都习惯了,养得她胆子也变得这般大,独自一人也敢如此莽撞行事。
彭家院子不大不小,两进院落,这时大多数人都睡得早,这个时间已经吃罢晚饭准备休息。罗玉静蹲在人家的花丛里,听到亮着灯的厅前,女人们在打牌说话。她等了一会儿,听到她们聊起彭元,一个人说,他在后头吃酒睡下了。
见她们都没注意这边,罗玉静趁着夜色掠过门外,跑到后面一进院子里。她起身时,厅内有人见一个白影子从外面掠过,咦一声,起身要去查看。
蹲在墙上的苦生手指一弹,将一个石子弹到屋内,打碎一个花盆,转移了屋内几人的注意。
他踩着墙跟罗玉静来到后院,或许是运气好,后院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窗户还开着,罗玉静向前一看,彭元满身酒气,正躺在床榻上歇息。
从窗户翻进去,看见床上彭元鼻青脸肿,果真是白天和她搭话的那男人。罗玉静将泥人打碎在床前,眼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泥人里钻出来,扑向床上的彭元。
董小茶因着被邪法摄魂入泥人,已经无法完全凝聚人形,半身是人,半身变成一团张牙舞爪的怨气。她从泥人里被放出来,那股让苦生感应不清的怨气瞬间变得清晰。
等的便是她从泥人里出来的这一刻!
诛邪剑如一道闪电从窗外飞进来,直刺董小茶。站在一旁的罗玉静早知道苦生肯定会跟着自己,也知道他一定会出手,所以一见诛邪剑,她毫不犹豫劈手抓住。
那双曾细细清理诛邪剑的双手,此时死死攥住剑刃,鲜血顺着她的手腕往下蜿蜒,把洁白的袖子晕染成鲜红颜色。
诛邪剑兀自颤动着,想震开她诛杀她身后厉鬼,可它越是颤动,罗玉静便握得越紧。
屋内血腥气惹得厉鬼董小茶狂性大发,黑气钻进彭元的耳朵鼻子嘴巴里,这个生前怯懦羞涩的姑娘嘻嘻笑着,用手扯出彭元的舌头,撕开他的胸口……彭元醒了,他目眦欲裂但无法挣扎,困在床上四肢抽搐,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膛皮肉被撕开。
罗玉静的掌心被诛邪剑锋利的剑锋割开两道大大的伤口,但是,在董小茶嘻嘻的笑声与彭元痛苦的闷哼中,她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苦生蹲在窗框上,沉默看着她,不像往日无可奈何只能大声喊可恶,这一刻的苦生显得冷漠深沉。
看着他的目光,罗玉静竟然生出一点细微的恐惧感,但很快她就坚定地望了回去,手中更加用力,仿佛在告诉他:我就是要这样,你也不能阻止我。
没有看那将死的彭元和吃人的厉鬼董小茶,苦生凝视着罗玉静说:“你可知晓,你今日放出厉鬼,阻我杀她,致使此人死去,这份罪孽会加诸于你之身。”
“好笑,什么狗屁罪孽,有就有吧,我不在乎。”罗玉静冷笑,“我也是厉鬼,迟早要被杀,有没有罪孽有什么关系,我宁愿满身罪孽,像这样的人,我碰到一个杀一个!”
苦生从窗口跳下,走到她面前,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握住诛邪剑柄,止住诛邪剑的震颤:“放开。”
罗玉静不动,苦生叹息一声:“他已经死了,这只厉鬼食人,马上要去吃她的血亲,你还要拦着我杀她?”
罗玉静往后看去,董小茶伏在彭元身上,吞食他的心脏,姿态如同野兽,而彭元已经双目大睁着死去。
她松开手,看着苦生拿着那把沾了她血的剑诛灭董小茶。
苦生很厉害,似乎没有厉鬼能从他手下逃脱,吃了人的董小茶也一样,她没能逃走,被苦生一剑穿透,化作烟雾散去,就此在世上失去了所有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董小茶狰狞的脸变成了她自己的脸,最终消散在苦生剑下。
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罗玉静忽然想,她把董小茶的泥人带到这里之前,和董小茶的母亲说,会让董小茶安息。
现在董小茶亲手杀死了彭元,在被诛邪剑除去之前,她有没有感觉到片刻的安息与快乐?她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