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唯一可能(现转恶搞)》一(1 / 2)

“!!”

看着楚晚宁瞬间白到极致的脸色,师昧似是悲哀又似疯狂地笑出声来,他重复:“是的,我父亲活活吃掉了我的母亲。活的……我那时候在附近,听到叫声我跑过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急的直敲门我问娘亲我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没有人回我。她一直在一门之隔的地方惨叫。”

薄唇轻启,师昧说:“门开了。”

死寂。

大概就像当年大门开启后的死寂一样。

满嘴是血的父亲。手臂撕裂肉块模糊的母亲。

犹如魂灵被劈开的孩子。

九岁。

父亲已经疯魔,蝶骨族的血肉能助长人的修为,他因她快要病死,这是她合该偿还给他的!

连同面前这个孽种!会让他遭到报应的孽种!孽种!

他把黏糊糊的手朝着浑身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宛如木雕泥塑的孩子伸过去,眼神狂热而扭曲。

师昧那时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悲伤和害怕都没有,他像是在瞬间被抽干了,一个空荡荡的壳子戳在原处。

男人的手越伸越近,一滴温热的血落下来,正好落在他脸颊上,像是泪痕。

他抬头,茫然地看向这个陌生的厉鬼。

“爹……?”

“跑啊!”他身后,华归的尖叫撕心裂肺穿云破霄,“阿楠,跑啊!!!”

一条胳膊都被刀刃撕开,腿脚的筋骨被打断,女人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疯了般蠕动着,丑陋至极的举止,却极力爬向自己的丈夫,想要拽住那个男人的腿脚。

“跑啊!!!快跑!!别回头!别回来!!!!啊——!!!!!!!”

回应她的是男人猛地回头一脚踩在她脸上狠命地往下碾。

华归侧过头来,眼角有一滴金色的泪水淌落。

她竭尽全力道:“跑……”

咔地一声。

喉管断裂……

她说,跑。

于是从那天之后,师昧一直都在跑,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昼每一夜,他都和当初发疯般跑出天音阁,跑在茫茫山原间一样地狂奔着,他奔逃,他受不了他要崩溃了。

他崩溃了。

无论逃到哪里,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能听见母亲尖锐可怖的嘶喊:“快跑!跑!!”

他从深巷阡陌跑至辽阔旷野,穿过金色的麦浪,从黑暗深处跑到黎明之箭撕裂寰宇,天地一片温柔绯红。

像血。

从她体内汩汩流出的血,从他嘴角缓缓滴落的血。

“啊……啊啊啊!!!!”

他无意识无意义地嚎啕出声,鞋子早已掉了,脚磨破,烂了,砾石扎进去,血泡子起来。

金色的泪痕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潸然不止,他像困兽般哀嚎着跑过衰草芦林,淌过荆棘灌丛,腿脚全部被划破。

他不敢停下来,他不敢去看哪条路是舒坦的他只竭力地往最近的那一条跑着,他不敢停下来,会死的。停下来会死的。

他没有停下来。

一晃十余年,从没有一天敢停下来过。

会死的,蝶骨族不回家会死的。

“我后来被薛尊主捡到……我怕极了,那时候天音阁主满天下在找我的下落,我不敢说真话,也不敢哭。他问我是哪里来的,我父母在哪里,我就骗他……”师昧轻声道,“后来,他带我回了死生之巅……又过了几年,有一个母亲曾经救过的蝶骨族人终于设法找到了我,她一直在天音阁里充当弟子,为了不被人起疑,当初进阁的时候她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脸……她逃过了我父亲的眼睛,转交给了我所有我母亲的遗物。”

“我娘多年来搜罗的魔文记载,蝶骨美人席的名谱,八苦长恨花的蓓蕾,还有她曾经钻研过的打开魔界大门的方法,厚厚的一筐箧。”

楚晚宁缓然闭上眼睛:“……所以,你就走了她曾经想走的路。做了她从前要做的事。”

“是,我继续修药宗之道,为了不引尊主怀疑,那些年我出山闯荡时用的全是义名华碧楠。”

“华碧楠的声望越来越高,高得甚至连姜曦都留心到了我,他向我伸手——我便做了与我母亲当年一样的事情。哪怕这个门派曾经把美人席当牲畜,哪怕它曾经拘谨了我母亲那么久,但为了在修真界尽快有一席之地,得到所有回乡需要的东西,我答应了他。从此便有了两个身份,死生之巅的弟子,孤月夜的药师。”师昧顿了顿,“再后来,天音阁阁主死了,木姐姐继了他的位置。她一直在找当年杀害自己养母的凶手……一开始我不敢再亲信任何人,但在几次试探口风之后,我终于决定去天音阁见她,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她。”

说到这里,师昧微微一笑,尽管眼底仍是凄冷的:“如师尊所见……我没有赌错,她是站在我这边的人。”

“……”

“她虽不是美人席,却视我母亲为生母,视美人席一族为自己的母族。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帮我。”

帮着华碧楠。帮着师昧。

帮着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师昧讲完了,他把残瓷片碎片收掉,然后将镜子放回乾坤袋。

外头的雨像数万年来蝶骨美人席枉死的魂,淅淅沥沥敲着窗户,哀怨的,不甘的。那里头大概也有华归,有师昧的母亲。她在凄厉地喊着,跑啊……快跑……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没有出路。”师昧最后埋着脸疲惫地挼搓着,嗓音微哑,“师尊,我们没有出路。是人族灭还是我们灭,就只有这个选择。……我总不能选后者。”

仿佛末日,如同刺刀,闪电裂空。

哗地急雨声响,千军万马蹄声疾,树叶被浸地油亮,在明灭刺眼的华光中东倒西伏。

忽地大门砰然打开,强风裹着惊雨卷入。

惨白雷光映亮了殿内回首的两人,木烟离立在门槛前,她没有撑伞,浑身淋得透湿,眼神显得极乱。

“阿楠,还差最后三十个珍珑棋,我们已经到魔界之门入口了。”

她还没有说完,师昧就倏地站起来,手指尖不可遏制地微微发抖:“踏仙君呢?三十个珍珑棋对他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快让他做齐了然后……”他说到这里,蓦地住了嘴。

木烟离进屋了,此时方能看清她脸上除了喜之外覆盖的更多的是怖惧:“踏仙君不知怎么了,忽然昏了过去。而且他的心跳也……”

“也?”

“也极其不稳,灵核流正在崩溃,像是再也醒不过来——”

师昧陡地惊怒:“不可能!那是他自己的灵核,我调配过上千次,怎么会忽然崩溃,怎么……”

顿住了。

他忽然福至心灵,仿佛某一窍关卡打开,轰地一声雷霆辗过九霄,在尘世倾塌般的巨响中,他慢慢回过头,用仿佛见了鬼般的苍白脸庞,转向了榻上手脚皆缚的楚晚宁。

“难道……”嘴唇颤抖,启合,“难道……是你做的?”

外头的狂风暴雨声衬得屋内愈发寂静,静得像坟茔,像黑沉沉的深渊。烛台的光影犹如招魂的幡帛,在幽怨而诡谲的舞动着。

在这片死寂中,楚晚宁闭了闭眼,而后睁开。

“……对。”他说,“是我。”

轰地一声,雷霆仿佛要将云霄炸成齑粉,地动山摇。大雨仿佛瀑布般狂涌而落。

师昧心下震颤,踉跄着行了一步。

“你……你竟还能……”

“既然你跟我讲了你的事情。楚晚宁的嗓音很低缓,“那我也跟你讲一讲我的。”

师昧:“……”

“前世,我灵核被废,只剩九歌之力,亦不知自己身世。所以我才会无力与踏仙君抗衡。”腕上金光骤起,只听得铮铮脆响,锁链尽断,灵符皆焚!

楚晚宁自榻上起身,抬一双凤目。

“但这辈子,他软禁我的这些天,足够我将咒法深埋他心底。”说这些话的时候,楚晚宁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悲伤,痛苦,怜悯,悔恨,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平静。

“法咒侵蚀得越来越深,最终会让他灵流紊乱、心脏止歇。你的这柄神兵利器,还是会毁在我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