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之巅】余生付雪夜(2 / 2)

师昧闭了闭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踏仙君:“我再问你一遍,你刚刚在做什么?”

因为被·操·控了,所以踏仙君便无甚感情地说:“他发烧了,畏冷。”

“……所以呢?”

这个只剩一缕前世识魂,行尸走肉的偶人淡淡地说道:“有本座抱着,他会暖和些。”

“……”

师昧盯着踏仙君看了良久。

“取暖?”他淡色的嘴唇动了动,蓦地笑出声来,虽然桃花眼瞳中毫无笑意,“墨燃,你疯了吧?你摸摸看你自己身上的温度——你算什么东西?你浑身上下和冰块一样冷,你早就已经死了,没心没肺没有体温,你连自己都冰冰凉的,你还想要暖他?”

踏仙君空洞的黑眸里似乎闪过一丝痛楚,但那痛楚转瞬即逝,他终究是一具尸体。

师昧道:“起来。”

踏仙君闻令并没有立即起身,他黑眉紧拧,似乎在自己的意志和师昧的控制之间挣扎。

“你给我起来!”

命令更强,在这样凶狠的口吻之下,踏仙君终于听话。

他慢慢从床上起身,衣袍仍敞开着,楚晚宁的体温兀自留在他早已不会起伏的胸膛。

师昧阴沉道:“出去。”

踏仙君就那样迟缓地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低声说了句:“有的。”

“……什么?”

踏仙君木僵地重复:“有的。”

师昧一时未曾反应过来,问:“有什么?”

“温度。”这个男人迟钝地抬起手,抚摸上自己的胸口,抚摸着楚晚宁留给他的余温,“这里,是热的。”

师昧仿佛被针尖所刺,陡怒,没有什么比掌中傀儡不乖顺更令他懊恼的,他低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踏仙君就又走了两步,但这次真的只是两步,他的神情就蓦地苦痛起来。

“不……”他抱着头,掌上经络根根暴突,浑身都在打颤发抖,喉中发出低沉的喘息,“本座……不甘……怎能、怎能如此……如此……”

他双目紧阖,他的意志或强或弱,记忆或远或近。他在挣扎,在纠结,几番浮沉,两世折磨。

“…由…你……放肆……!!”

呢喃忽地顿住,战栗戛然而止。

师昧闷哼一声,捂住心口——踏仙君挣脱钳制时反噬给了他一股强悍余力。他几乎是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他看到踏仙君蓦地睁了眼,眸中血腥凶煞如雾气弥散。

“……”

那双鹰隼般的黑眸,那里面再无迷茫,倒影着自己一张清冷冷的脸。

师昧脸色煞白,慢慢道:“你倒是恢复得越来越快了。”

踏仙君不作声,眼底掠起雪亮的光辉,他微微喘着气,抬手召出了不归。

师昧微抬起下巴,视线顺着刀柄上移,落到墨燃虎狼般豹变的面目上:“怎么,生气了?想杀我?”

漆黑无光的刀刃刷地抬起,眨眼已悬在师昧雪白的脖颈间,用力极狠,甚至擦破了皮肉,洇出细细血丝。

师昧没退,冷笑道:“帝君陛下,你如今能走能动,全靠我的灵力维系着,要是杀了我,你也得死。这点你不会不明白。”

“……”

师昧继续道:“论实力,我确实打不过你。但你自己想清楚,你是要鱼死网破,还是想要继续活在这世上。”

踏仙君的手极稳,没有抖。

但过了片刻,却蓦地反手收回了不归,别过头去。

师昧见他收刀,便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摸过脖间血痕,而后道:“好在你还不算太笨。”

“……”

“以后别再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其实咱们俩的关系,你心里也很清楚。”师昧看了一眼踏仙君,“你就像生了锈的刀,我想要将你恢复成从前那般好用。继续做我的利刃。而你呢,你恐怕是打算恢复之后,彻底摆脱我的控制,要了我的脑袋。”

踏仙君的黑眼珠转动,侧过来,冷冰冰地瞧着他。

“这些年,你在另一个红尘里继续替我做事。生死门的残缝十分窄小,难以过人,通常我都是以信鸽传书于你。但我们偶尔也会以蛊虫互通有无,关联内心。所以我当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没必要吃惊。”

踏仙君终于开口,冷然道:“看你离瞎也不远了,你哪只眼睛瞧见了本座吃惊?”

“……”师昧抿了抿唇,面色更沉,而后他说:“好。既然你清楚事情利弊,那就更应该忍到那个时候。我们齐心合力,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再看看,究竟是你能反杀了我,还是我将得到一件战无不胜的利器。”

踏仙君道:“拭目以待。”

师昧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床榻上的楚晚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只是这如昙花瞬世的轻轻一声,正在唇枪舌剑的两个男人却都立刻转头。

“晚宁?”

“师尊——”

“……”昔日师兄弟互相对视,踏仙君阴鸷地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眼珠转动,从师昧身上,移到昏沉不醒的楚晚宁身上。

片刻后,他用一种似是不甚在意的口吻道:“这人已经发热很多天了。怎么也不见好,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

话断在此处就没有再说下去,这个杀人如麻的踏仙帝君在说到某个字的时候,便停落了。他的长睫毛动了动,闭上眼睛。

师昧倒是无所谓:“想问什么?想问他会不会死?”

不知是不是错觉,踏仙君原本就很苍白的脸愈发了无人色。他抿了抿唇,似乎很厌弃“死”这个字,只言简意赅道:“会不会?”

“当然死不了。你也太小看了北斗仙尊。但这件事你还好意思问我?”师昧挑起眉峰,“他发烧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如狼似虎干的太狠。”

踏仙君脸色就更差了,简直臭到了极致,他阴沉道:“他不是我,别把我和那个废物混为一谈。”

听他这么说,师昧盯着他来回打量一番,最后道:“巧了,我也觉得他是个废物。你也很清楚,我费尽心机,在这个时空撕开一个巨大的时空裂口请你过来,为的就是让那个废物消失,让你重登人极。”

“陛下。”他忽然带着玩味,这般称呼踏仙君,“还差最后一点,我们的目的就能达成了。你其实也很想要完整的力量,要汹涌澎湃的灵核,对不对?”

“……”

师昧像是捕猎的蛇,丝丝吐着舌尖猩红,蛊惑着,诱惑着。

他看到了踏仙君眼底的渴望。

于是他展颜笑了,势在必得,成竹在胸。

“如果你想恢复全部实力,那就听话些。”他皓齿淬毒,眸有精光,“你听话了,我们才好办事。”

踏仙君沉默片刻,拂袖道:“先别谈这个。”

接着他指了指楚晚宁,“谈这个。”

“他么,他也就是灵魂融合加上身体受了太大的刺激而已。”师昧淡淡的,“没什么好谈的。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让他舒服些,那不如先出去。”

踏仙君眼神立刻警惕:“你想做什么?”

师昧似笑非笑地:“替他疗伤啊。”

“本座也要在这里。”

“那可不行。”师昧说,“寒鳞圣手施术救人,概不予他人观瞻。”

“……”

见踏仙君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师昧就说道:“你不走也可以。那我出去,你留下。反正帝君你有通天的本事,肯定也能照顾得好他。”

听师昧这样一说,踏仙君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灵力凶狠霸道,最不适合的就是疗愈之术,前世宫人那么多,更是不缺医官,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仔细学过。

师昧恢复了从容,笑吟吟地瞧着他。

踏仙君显然是被他的笑容恶心到了,倏忽扭头,银牙紧咬,根本不愿意再看师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行。本座出去,你给他疗伤。”顿了顿,又凶狠道,“但本座就在门口,你若是敢……”

他话还没有说完,想面上的寒凉就几乎能逼死人。

“你若是敢对他做些什么,本座立刻就要了你的狗命。”

这种威胁对师昧并没有太大的效力,他又笑了笑,对踏仙君做了个“请走”的手势。

踏仙君出去了,临走前还在门口阴着脸盘桓了很久。师昧站在这终于安静的密室里,看着那终于关上的石门,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走到床榻上那个白衣男人身边。

“……”师昧脸上那种嘲讽的笑容消失了,换作一种极为宁和,又极为疯狂的神色。他轻轻道,“师尊。”

一步一步走过去。

现在楚晚宁终于躺在他的掌心里了,踏仙君站在外头又怎样?他有的是不让楚晚宁发出声音的方法。

等人界帝君进来的时候,再气恼再凶煞也都无能为力了。要怪就怪自己太天真太无能,只得拱手将爱人留在蛇窟里,与寒鳞相伴。

纤细白皙的手指撩开帐帘,师昧几乎是温柔又贪餍地凝视着床上发着高烧的男子:“这次,谁都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他慢慢坐下来,抬手抚上楚晚宁的脸颊。

“…来吧,楚妃,让我在与你夫君一墙之隔的地方,好好调·教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