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最后再骗一次(2 / 2)

跟着,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苏源发来的短信,“妈,降降暑!”

我愣了一会儿,端着橙汁就走向了苏源他们那一桌,他先是顿了一下,跟着就淡定地跟女孩介绍我,笑着把他旁边的座位让了出来。女孩像是对于我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还不能适应,说话都有些捋不直舌头了。不过,女孩也算是开朗的个性,谈到后来觉得还不错,我就冲苏源眨了眨眼睛。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像是从未想要征求过我的意见似的。

等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苏墨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看我和苏源一起进来的,就头也不抬地问道,“林依依,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今天是去做狗仔的吧?”

苏墨话音刚落,苏源就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说道,“爸,你跟妈慢慢谈,我上去了。”

看着苏源走远了的身影,我便走到苏墨旁边数落着,“以后你少在儿子的面前丢我的面子。”

苏墨放下报纸,拉起我的手让我陪他出去散散步,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捏了捏我的脸,“嗯,脸皮似乎是比年轻的时候薄了些。”

我狠狠地瞪了苏墨一眼,便挽着他的手臂朝着外面的月色走去。

其实,随着爱情渐渐地转变成亲情,被生活上的各种琐事缠绕着,脸上的皱纹也跟着多了起来,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当年和苏墨在一起的时候的激情也渐渐地归于平淡的生活中了。我们会像所有的夫妻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偶尔还会为各种琐事吵吵架。但苏总监年轻的时候,就说过我“孤枕难眠”,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墨倒是一直秉承着这么个原则:不管两个人再怎么吵,怎么闹,都不会让这场架成为过夜架的。

和苏墨在一起的这些年,我都觉得很知足,很幸福,他硬生生地把我从一个少妇纵容成了一个老妇。我时常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像是过的倒过来了一样,在最该天真烂漫的童年里,我过的是憋憋屈屈的;而在我人生这后半段,我却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受尽了苏墨的宠溺。以至于我会渐渐地忘却早些年经历的那些不快,以为人生就是应该这样走下去的。直到苏墨五十五岁的那年,他在夜里的突发性胃出血让我整个人都惊呆了。看着那鲜血从苏墨的嘴里一下下地涌出来,我一边慌乱地打着急救电话,一边不停地想要把那些血塞回到苏墨的口中。

当他被送入手术室之后,我感觉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苏源在一旁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停地用类似于苏墨的那种笃定的口气告诉我,“妈,爸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可再类似,终究是类似而已,苏源不是苏墨,即使他已经长大成为一个能够保护我的男子汉了,可他终究不是我的苏墨。而在这个世界上,苏墨是唯一的,他给我的那种深邃的爱,别人都替代不了。等苏墨终于被抢救过来之后,我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有时候会傻坐在那里,就那么看着他,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一样。

苏墨还是以前那副样子,不该正经的时候死正经,该正经的时候又死不正经。噙着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他便打趣道,“林依依,你这是在提前演习给我看,我要是走了你会是什么心情吗?”

苏墨刚说完,我就忍不住拍了他一拳,我怕听到“走了”这两个字。不过,我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苏墨就闷哼了一声,跟着就捂着自己的胸口,露出一脸隐忍的痛苦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拍到他哪里了,就准备叫医生,这时候,苏墨却突然拉住我的手,“别动!”

我乖乖地坐在病床上,就感觉到头皮上传来一阵痛感,苏墨帮我拔了根白头发,拿到我的眼前,“林依依,你看你也老了。”

我也探过身体从苏墨的头上拔了两根白头发,举到他的面前,不甘示弱地说道,“我再老也比你年轻。”

苏墨笑了笑,吻了吻我,“老了还是这么要强!”

苏墨住院的那些日子,我也不肯回家,后来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就被苏源给强行拉回家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应了苏墨那句“孤枕难眠”的魔咒,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我梦见苏墨拿着鱼竿,笑着跟我说他要出去钓鱼,可是,他这一钓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每天都在那里等啊等,等到的是苏墨的死讯,我笑着直摆手,“你们别开玩笑了,他钓鱼去了。”

可是,苏源却把苏墨这一年以来的化验单都拿给我看,蹲在我的身旁缓缓地说道,“妈,其实爸很早之前就被诊断出胃癌了,这一年以来他一直都在支撑着,他说他还没有活够,他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才遇到你,太迟了;你们在一起才过了二十年,太短了……”

苏源说着话,自己就哽咽了,我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脸上不停地有泪水往下流着。我用力地推搡着苏源,不停地撕着那些医院的单子,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不会的,不可能,苏墨曾经答应过我,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骗我了。他生病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等他死了我才知道?”

我说着话情绪就开始激动了,苏源用力地抱了抱我,“妈,知道治疗不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那天,爸就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说就让他这一生最后再骗你一次吧!他说你是个记仇的女人,你一定会记住这最后一次的欺骗。就算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一定会找到他报复的。那时候,他再哄你,他说你虽然看起来张扬跋扈的,其实挺容易知足,也不那么难哄……”

梦中的我再也听不下苏源的话,疯狂地冲了出去,一直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当我最终看到那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的身影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扑腾了过去,不停地摇晃着苏墨那冰冷的身体,喊道,“你这个大骗子,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说过再也不骗我的吗?你就这么走了算是怎么回事?这一辈子,你连句‘我爱你’都没有对我说过,你给我起来!起来,起来,苏墨……”

可是,无论我怎么拖,怎么拽,苏墨愣是笔挺地躺在那里,眉毛微微地皱着,像是走的那么地不放心。后来,苏源他们要火化苏墨的时候,我死死地抱住他的身体不给任何人碰。我连苏墨死了的事实都还没有接受过来,我怎么可能接受他突然变成了一堆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的灰,我做不到!

我不吃不喝地就那样天天地守着苏墨的尸体,跟他回忆起从我们第一次约错炮到奸夫再到经历生死的种种经历。那时候,我感觉苏墨根本就没有死,我仿佛还能看到他嘴角处那抹微微上扬的弧度,还有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林依依,约吗?”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渐渐地没了意识,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苏墨真的变成了一堆灰装在那个小盒子里了。苏源叫了我一声,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卯足了力气打了我儿子第一个巴掌,恶狠狠地说道,“你把你爸弄到哪里去了?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你把苏墨还给我!”

苏源用力地抱住我,用痛心的口气说道,“妈,你别这样,我爸说他一直都会在我们身边的,一直都在。”

苏源说完,有好多人都过来劝说我,可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抱着那个装着苏墨的盒子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了。可是,苏墨托梦给我说我一直这样抱着他,他就飘荡在空中,没有家,会觉得很累的。我便恋恋不舍地把那个盒子还给了苏源,可是,在他快要捧走的时候,我又突然问了句,“你留点给我好吗?”

苏源大概是觉得我这样特别的不正常,便没有应下我这个要求,等苏墨被下葬的那天,我突然就后悔了。只要一想到自此以后他要一个人躺在这冰冷的地下,他胃不好受不了寒气的;一想到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伸手就能摸到他扎手的胡渣;一想到回到家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看兵书的身影了……我就受不了了,冲进人群里,我就不停地用手挖着那墓地,不停地不停地挖着……

一直到我从床上惊醒过来,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才惊觉这是一个漫长而恐惧的噩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脸的泪水,连睡衣上都染湿了。可是,我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匆匆去了医院。我好怕这个噩梦变成了现实,苏墨趁着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偷偷地离开了。等我猛地推开那个病房的时候,看着床上安静地躺着的那个身影,我捂着急速地跳动着的心脏,慢慢地朝着苏墨走了过去。

站在病床前,看着他跟梦中一样皱着眉头的表情,我甚至都不敢动手去触碰苏墨,生怕一探过去,摸到的是一样的冰凉。苏墨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动静,便慢慢地睁开眼来了,看见我站在他的床前,先是一愣,跟着就坐了起来,拉起我的手,问道,“怎么了?”

听到那熟悉的说话声,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摇了摇头,便伸手摸了摸苏墨的胡渣,苏墨的眉毛,苏墨的鼻梁,苏墨的睫毛……

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苏总监,如果你现在或者是将来病了,病入膏肓了,快要死了。你也不能瞒我,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骗我了,你要告诉我,能走多远,我就陪你走多远,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身边!”

苏墨回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探过身来,吻了吻我脸上的泪水,“嗯,不骗你,目前为止,我还舍不得死,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直!”

……

大概是梦中的苏墨太过真实了,太过符合他的个性了,我才会那么害怕。其实,苏墨虽然这样应了下来,可我并不确信很多年以后,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先一步离开我的时候,他到底还会不会像梦中那样最后再骗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