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闹学潮,镇政府被人围了,电话线被掐断,当时十几个人困在政府大楼里没吃没喝三天,一个个都要饿的晕死过去。她揣着十几个馒头和两个鸡蛋,半夜从布满荆棘的后墙翻过来,伤痕累累地来到我的面前,分了我一个馒头和两个鸡蛋后,又安静的把东西分给别人……我知道她是专程为我来的,可是、我当时却连跟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句话的勇气也没有。后来两天,她每天都带食物从后墙翻过来,每天都是弄的旧伤上添新伤,也总是会多给我两个鸡蛋,可是、我依然没有勇气跟她多说一句话。后来学潮的事情平息下来,镇政府当时被困的十几个人中所有的单身汉几乎都开始追求她,把她当作救命恩人,只有我……”说到痛苦处,大伯侧过脸去。
许多的事情,也许当初只要一句话,与现在的结果可能就是两样。但、当初就是少了那句话,所以才注定今日的结局。
安雪深吸一口气,那个年代的感情……真的太……
“后来我调离了那个地方,听说我调离的那一天晚上,她在出镇的马路边等到了半夜……那个时候人的感情很奇怪,又渴望又害怕反抗,郁闷之中我丢下一切跟同学去了国外。本来是想要逃离那个禁锢思想的年代,不料、却又坠入了另一个无底的深渊之中。国外一切讲钱,在那里根本谈不上感情和自己的时间,每个人基本上就是赚钱的机器。而且每当我想到感情的时候,满眼全是当年那个女孩子伤痕累累的样子,让我根本没法看到别的女人的好。在美国这么多年我积累了不少的资产,可是老了……有什么用呢?!后来,我听熟人说,那个女孩子嫁给了当时一同被困在政府楼里的一个工作人员,也就是现在的严应杰。可是她的命并不好,虽然严应杰做了省委副书记,待她也不错,可是今年年初她的儿子得癌症死了,留了一个才一岁的孙子。现在、智障女儿、也快不行了……”
“什么?!严蜜的哥哥?!”安雪还真是没听说,前几天严蜜还跟她一起吃饭的时候提起过哥哥的事情,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不过安静下来,她也很理解,这、又是严书记对自己女儿的保护吧!
以前觉得严书记这个特别的古板严肃,可是现在、安雪觉得他异常的形象高大!
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所以才会追求一个目不识丁救过自己的女人;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所以在女儿智障后一直不离不弃的关心倍至;他是一个极有爱心的男人,在失去儿子的时候还能泰然地与将要离去的女儿相守……
“严辉不是在外省一个县市里做县长吗?!”雷从光竟然也不知道,还以为……
“很年轻,才三十二岁。”大伯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说,人生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呢?!她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是一连两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了,又丧子、又丧女,何等的凄苦。所以我打算回国养老,落叶归根,跟这对老朋友一起安度晚年。钱、名、利……所有都是身外物,只有感情、才是能永远留存下来的。”又喝了几口水,然后从胸口取出卡来递到安雪的面前。
“这里面是我所有的资产,足够我在怡景买套大房子,除了我养老以外还有很可观的一笔钱,现在全给你。人家说养儿防老,我现在就靠你们了,也算是晚年吵你们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行!”安雪肯定不肯接。他是雷家的大伯,就算是一分不给他们也有义务养他的老,怎么能……
“你觉得我百年后,这些钱还能给谁?!拿着吧,我可不会洗衣、买菜、做饭,以后得天天吃你们、吵你们的。”大伯沧桑的一笑,然后拍了拍雷从光的肩膀:“走,陪我一起去严家看看。从我离开起,我还从来没有到他们家去过。”
“嗯。”雷从光起身取钥匙。
“我也去,我想多看看严蜜。”安雪也起身。
在楼下,跟安妈妈交待了一声,三个人一起上车离开。
来到严家,严蜜竟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依然在琴房里谈琴。刚走进门,便听到从楼上传出来的钢琴声。只是琴声凄婉,让每个人都有些想哭的冲动……
今天是双休,严家人都在家里。严爸爸把大伯一行人让进来,然后严妈妈为其安静的倒茶。
大伯坐下,在接过茶杯的时候看了看当年那个话不多且坚强的女人。如今,她已是满面的岁月痕迹,连头发也已是花白。但依然安静如初,跟他只是点头问好,便上楼陪女儿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