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故乡的月(1 / 2)

今夜,有月。

今夜,无眠。

今夜月光朦胧,青烟袅袅,思绪犹如一叶游弋的扁舟,随着银色的月光,一摇一晃,渐渐融入幽幽的夜色当中。

我不禁想起了老家的院子。

老家院子虽然房屋并不多,然各抱地势,错落有致。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木隙缝丝丝缕缕挂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碎银。远处的青瓦片片,顿时泛着幽蓝之光。从窗户里透出的橘黄灯光,是那样的耀眼与温馨。橘黄的灯光与银色的月光交汇在一起,房前白杨树半透明的叶子,在微风吹拂下羞涩地颤栗,沙——沙——作响,整个院子看起来仿佛是一幅天然的动感画卷。

老家房屋后边的那棵老槐树,巨大的树冠像是撑着一把巨伞似的,枝叶扶摇,颤出几米远。槐树在月光照射下,看起来不是白天的碧绿,也不是夜晚的漆黑,而是褐白褐白的,如地上的霜。它的每一片叶子,象是无数的小镜子闪烁,晶莹透亮。偶尔传出几声鹧鸪鸟的啼叫,更映衬出院子是如此的静谧。

我情不自禁地把头仰起来,看着天上那银盘似的月亮。奶奶告诉我:月亮里的那棵桂花树遮住了嫦娥住的广寒宫。于是,仙人吴刚每天就拼命用斧头砍那棵桂花树,可一到晚上,它又会重新自动长拢,常年如此。吴刚为防它再次长拢,就用身体压在砍痕处。这样,吴刚就和那颗桂花树彻底融为一体,不可分离。每年八、九月间,桂花怒放,香气四溢,沁人心脾。此时的桂花比别的花香味更浓郁,更吸引人的嗅觉,因为它是吴刚的化身。

也就是在今夜同样的月光下,七十四年之前的某日,伯父王泉悄悄潜回了老家的院子。他在西安领导学生上街游行,反对国民党政府“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遭到当局的通缉。他与我的奶奶话别后,连夜离家出走,奔赴革命圣地延安。伯父虽然出是地主的儿子,他却背叛了自己的家庭,毅然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十分可惜的是,伯父在一九五二年六月遭美军飞机轰炸,长眠于朝鲜的土地上。要不然他活到现在,至少也是军区司令员样的大官。

月光下,院里密密麻麻的树像是披着薄纱一般,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月光走过,留下绚丽的色彩,也留下美的暇思。

一念故乡,故乡人将老,将老,双亲鬓白容颜改。

二念故乡,故乡人将婚,将婚,独卧榻前多寂寥。

三念故乡,故乡人未还,未还,奔波前程不自由。

往事浮心头,聚着不肯散,执卷难下笔,徒留空白迹。

二十三载红尘梦,欲道难说,至今蜿蜒,将何方。

昏黄的线条逐渐拉长,窗外已被夜幕笼罩。碎片般的记忆拼凑着,再也不堪零乱,被重新整理后堆放在桌角。

原来是一些陈旧的日记,封皮不一,不知是哪一年开始写起的。翻开来,时而字披蓝泽,时而漆黑一片。潦潦草草的,如此时的心迹一般没有着落。却不知那时随意涂鸦了些什么,似乎是某些模糊的片段,被时光无声地疏远,隔离,以至于放逐异地他乡。

而他,只记得些朝放歌、暮归来的篇章,至于中间被省略了些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没有华美的句子,没有动人的情节,只是随手勾勒出了流年,突然忆起了你的脸庞。

波光里的幻觉,躲在时光影像的背后,轻叩心扉,虽散发着淡淡余香,却不免残留着感伤的痕迹。那如花的笑靥,时时撞在心坎上,莫名地欢喜后,又一阵失落。与伊相遇,未曾虚度半生;哪怕无法执手,并不以此为憾,如绿叶红花,相间相伴。花落莫相离,毕竟盛开过。最终,俱为尘土。

展眼间,这红尘如花似梦一般。微雨来时,涓涓如溪水般滑过心田;细风过处,柔柔似绵云般铺满明眸。世界沉寂了下来,昏黄的院落里,翻看着童话书的男孩,忽然幻身为叶,躺在泛黄的文字中,寻找着被遗忘的句子。

经春夏,时而与蝉梦呓,时而依蝶而眠;历秋冬,回忆起作古的幻想,惆怅着念远的憧憬。最终,细尘般纷纷扬扬散向远方。

不知何时起,叶枯为尘,行路上的少年郎,放舟行远,孤身上路,暮霭西沉,只儿时的谜梦待解。

寂静的夏风,丝丝缕缕,吹卷着隔断的相思睡去,余音不知是谁的一声轻叹;惊扰了尚未卧眠的夜,断断续续,纠缠着安歇的残梦醒来。微启明眸,晚空成殇,点点滴滴,都已朦胧一片。细探窗外,看不清的行迹,不知该去往何方。风过处,泪满行。

红尘旧梦别数载,今番酒醒不知处。是非场里名利熏,还将回首向来路。

如果梦境一遍遍重演着某个镜头,不断浮现那熟悉的场景,精致的布局,似曾相识的人儿,是否在兆示着什么。如果在醉心的舞台上那位所谓的主角并不是他,又该如何演绎原本属于自己的角色。是该感伤地落幕还是欢喜地收场,抑或该黯然地消退,寂静地离开?

旧梦叠加着,膨胀得记忆暂时疏忽了一瞬间,脑海里浮沉,胶着粘着牵连着,有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断被弥补的空缺在时空中换了位,却从此难辨过去与将来。游走在时光的间隙中,不知哪一天乍现眼前,心底是否会变得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