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孙刘澍这几日心情舒畅,难得见到沈钰吃瘪,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上终于露出狼狈、为难、无奈等情绪,这可是他从没见过的。
所以作为一名敢怒不敢言、面上必须做到尊师守礼的好学生,他对长兴侯夫人肃然起敬,将她视作一位女英雄。
但这位女英雄倔起来,也很让人头疼。
林霜浑浊的脑子里只记得长兴侯失踪了,说什么也不愿去北京,非得让船返航。
刘澍和沈钰都很无奈,刘澍本来趁着她昏迷送她去宫里,就是想引长兴侯回来对抗郑家,自然不希望她回去的。
而沈钰则对长兴候失踪一事了解的不全面,刘澍故意对他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所以在他看来,长兴侯失踪这么久,必死无疑。在海上又不像陆地上,受了伤落水可没什么奇遇发生,他答应林霜请“海猴子”出海寻人,寻的不过是尸体或者能证明身份的遗物而已。
而且枕上香这种迷药,除了瑞草堂出品,显然还有其他人会调制,他已经通知南京瑞草堂那边的人去查来源。在未查清楚是谁下手之前,林霜要是回去,岂不又陷入危险之中?
林霜神智未恢复,根本不讲道理,谁劝都没用,一船人连哄带骗,好歹将这位祖宗给送到了北京。
在这一场攻坚战中,沈钰和刘澍多次濒临奔溃,这对互相看不顺眼的师生,十来天里朝夕相处,为同一个女人耗尽了毕生的耐心,还时不时互相鼓励打气,居然生出些战友情谊来,也是叫人无法理解了。
进了北京,林霜估计也知道再闹没有用,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细心调养,她神智慢慢恢复,没开始那么糊涂了,人渐渐安静下来。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两年潜心修仙的皇帝,居然踏入红尘,亲自去宫门口接他们。
皇帝与上次见判若两人,人又瘦了不少。他本长得高大,穿一身明黄绣八卦仙鹤图案的道袍,头上戴着青玉子午簪,唇下灰白胡须飘扬,若不是神情哀戚,真与得道仙师无异了。
大家上前跪拜时,他哽咽着召林霜上銮车说话。
“君恩……”
皇上话未说完,嘴巴一扁,眼泪先迸出来。林霜这段时间本就精神脆弱,见他这样,顿时也把持不住,跟着哭起来,两人对着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把随车的官员和侍卫都看懵了。路边还有不少百姓在围观,他们也听说了长兴侯失踪的消息,此情此景下,大家情绪被感染,跟着默默流泪。
长兴侯生死未明,整个京城倒是为了他一片凄风苦雨,刘澍和沈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刘澍无奈,是因为他见过那件损坏的护甲,推断长兴侯应该还活着;沈钰无奈,是因为在他看来生死有命,无须这般伤心。
“皇祖父,长兴侯夫人一路舟车劳顿,且身体尚未康复,不如先带她回宫。”
皇上哭得头昏脑涨,挥手叫起驾回宫,然后两人继续对着伤心。
到了乾清宫,皇上终于平静了些,给林霜赐了坐,安慰她:“君恩媳妇呐,你先莫着急,君恩这人命大,紧要关头总能化险为夷,朕已下令给南京兵部,让他们派人出海去找,一定会给找着的。”
林霜红着眼睛点点头。
旁边站着的大太监王植道:“夫人您不知道,皇上听到消息后,这几日寝食难安,连仙丹放那都没心思管了,日日要问几次南京那边有没有找到侯爷。”
林霜抹了一把泪,“多谢皇上记挂……”
皇上冲王植瞪眼道:“说这些做什么,白白惹君恩媳妇伤心。”
然后他又问了一遍刘澍当时的情形,大体上与他知道的一样,又是一阵唏嘘。
刘澍道:“夫人既然已经进宫,这些事情可以慢慢说,来日方长。母妃给夫人在清宁宫安排了住处,不如请夫人先休息。”
皇上正要点头,沈钰淡淡的道:“长兴侯夫人与太子妃素无交情,贸然住进清宁宫恐怕难以适应。”
刘澍额头一抽:“沈大人什么意思?”
“长兴侯夫人与顺妃娘娘相识多年,交情深厚,依微臣看,不如安排夫人住咸熙宫。”
刘澍连忙上前两步,拱手道:“母妃说现在清闲,正好长兴侯夫人来了可以说说话,互相解闷。夫人身体未康复,需要精心修养,咸熙宫里住了皇子和小公主,只怕会打扰到夫人休息,以孙儿看,还是让夫人去清宁宫比较妥当。”
“清宁宫再清净,也不如夫人住过的咸熙宫自在,且有儿童相伴,日日感染童趣,说不定对夫人的病更有益处。”
皇上看看刘澍,又看沈钰,觉得说的都有道理,一时为难起来,最后他放柔语气问林霜:“君恩媳妇自己怎么想?愿意住清宁宫还是住咸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