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这一开了头,当即滔滔不绝,话题更从那次缴匪引申开来,又说到王姓妖童的各种诡异传说,不知不觉间早已离题千里。有些事情是他亲身经历,有些是道听途说,把林霜说的一愣一愣。
林霜越听越是疑惑,越听越是对这王姓妖童的来历奇怪,记得当年他策动造反时,才三岁啊,跟林霜同龄,想想那时候自己在干嘛?哦,整天迷迷糊糊,装傻充楞努力回忆前世的点滴。王姓妖童一个幼儿若是能有那等智慧,除非他也带着前世记忆。
思及此处,她不心头一动。
直到长兴侯说得口中生烟,又叫了一壶好酒,稍稍歇息之时,她才想起来顾良还被他们晾在门外呢。落座时长兴侯使了银钱,让小二找个传话的去江老板的店里把顾良叫来,人来了却不理会他,让他在门外站着。
林霜拉回思绪,一转念间已有计较,当下温声道:“顾管事是我从北京带来的,外面的事都得依仗他去办,没想到他会背着我另打小算盘。他固然有错,我也有责任,监管不严,于管人方面,我确实经验不足。”
“逐利本是人之常情,况且你这铺子的租金收的低,他有操作的空间,做这事不奇怪,水至清则无鱼,你若是觉得无伤大碍,敲打敲打他便是,若是要严惩,就得一次把他打怕了。”
“我还以为侯爷眼里容不得沙子。”
长兴侯睨了林霜一眼,道:“无欲无求之人,反而不好用,有点小算计的人舍得动脑筋,事办得好,你这是年纪小,又养在闺阁之中没经过事,以后慢慢就懂了。
见林霜面有郁闷之色,长兴侯口风立刻一转,又道:“本侯也是吃了好多亏才摸索出来的道理,像你这么大时,长兴侯府里乌烟瘴气,本侯只觉得身旁全是刁奴恶人,整日发火生气,如同困兽般,差点就撂挑子离家出走了。”
长兴侯父母早亡,一个人撑起那么大的侯府确实不容易,可以想象到他当年的困境。林霜闻言微微一笑,当即道:“与侯爷当年相比起来,我这点困难确实不算什么,实在不该小题大做。”
于是叫了顾良父子进来,顾良在林霜面前还有点小脾气,面对气场半开的长兴侯就只能认怂了,进来后扑头便拜,连声求饶。
林霜哭笑不得,她还没说什么呢,她眼睛往长兴侯那边扫一眼,见他耷拉着眼皮自顾自的用杯盖撇着茶叶,没有要干涉的意思。
林霜缓了缓气息,知道刚刚把顾良父子晾在外头,已经起了恐吓的作用,她既然还要用顾良,就必须让他放下不甘,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故而有长兴侯唱了黑脸,她便唱白脸,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顾管事,你先起来,”林霜温声喊他,“涨租的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两家租户都是徐家旧仆,咱们不该为难他们。抛开人情不说,这两家子能去奴籍,变为良民,徐家一定费了不少力气,能得主家如此器重,这两家在徐家当差时必是十分得力的人。你没在大户人家做过事,问一问顾妈妈便能知道,这样的人其能力和手腕,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再说了,他们世代在徐府做事,关系网遍布南京各大家族。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你得罪他们,相当于得罪这些人家,甚至于得罪徐家。徐家是魏国公府旁支,在南京是什么样的存在,想必不用我多说。”
她这样一分析,顾良额上沁出密集的汗珠子,林霜接着道:“若是把江老板逼急了,他舍了这个铺子,要让咱们这个铺子租不出去也不是难事。顾管事,咱们初来乍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咱们还不是强龙,何必找这些麻烦呢?”
顾良咕咚一声咽下口水,扯着袖子揩了额上的汗,拱手道:“七小姐,是小人想岔了,不该动歪脑筋,您教训的是。小人以往打交道的都是市井小民,整日算计的是蝇头小利,顶天了也就得罪个地头混混,若是知道那两家背后还牵扯到南京这些贵人府上,小人是断不敢打他们主意的。”
林霜一边听他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判断他这时候说的话应该是出于本心,是真的认识到错了,虽然她的本意是想让他意识到主子交代的话不可违背,但暂时只能这样了。
“那江老板那边……”
顾良连忙道:“明日我就去跟他们说,只签官契便行了。”
林霜点点头,料想以顾良的头脑,定能想出圆这事的说法来。
放顾良父子走后,林霜见长兴侯眼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瞧着她,脸上一红,嗔道:“怎么啦,难道我说错了?”
长兴侯咧嘴笑起来,“看你这小丫头片子唬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什么唬人,这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长兴侯哈哈大笑,林霜郁闷道:“顾良以前没有跟这些大家族打过交道,他不知道厉害关系,若是不把话说的严重些,他不知道害怕。我在孙府里住着,他就是我在外面的眼睛,若是在外头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到时候还不是我来担责任?”
长兴侯点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就是这点不好,困在宅院里不能出门。”说完眼睛一亮,凑到她面前:“突然想起明日过端午节,秦淮河里有龙舟赛,侯府后院已经搭了观景台子,你来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