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道:“七小姐是坐船进城,还是雇了轿夫?”
顾妈妈接话道:“孙府的二老夫人已经安排妥当,先坐船进城,再换乘小轿,管事已调配马车去码头接行礼了。”
婆子便从袖子里掏出帖子递过来:“既已有人来接,七小姐舟车劳顿,我们不多打扰,等七小姐安置妥当,我家少奶奶再去府上一叙。”
林霜接了帖子,被这烫金的名帖晃花了眼,她在北京可没见过这些花样。
几人来去,完全没留意到长兴侯的存在,气氛便有些尴尬。
王豪纳闷道:“怎么当地官员不来迎侯爷?”
这时楼下又有动静,两辆豪华马车并驾停在门口,王豪道:“这回该是来迎咱们侯爷的吧?”
长兴侯嘴上不说,倒是伸长了脖子去看楼梯口。谁知上来的又是两个管事,一个是怀英伯府派来的,应城伯府的另一个姑奶奶孙思婕便是嫁给怀英伯世子,随他一起上来的还有沈府管事,他接到沈钰的信,提前来码头等候。
林霜正记挂着沈钰的安危,连忙问他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信。
管家道从去年年前算起,少爷共来了三封信,都是吩咐他们照应七小姐的,最晚一封是二月中寄出的,比林霜他们快几天到。
林霜掰着指头一算,那是在长兴侯出发之后寄出的,看来沈钰没受牵连,顿时长松了口气。
孙府的管事安排好车船,便上楼来请林霜。林霜见长兴侯可怜兮兮的等着他们家管事来接,便邀请他一起乘船进城。管事听说旁边的是长兴侯,这才重视起来,慌忙作揖赔罪。
长兴侯向来不拘小节,自尊心什么的都喂了狗,听林霜邀请,便把没人迎接的那点尴尬抛之脑后,欣然同行。
顾妈妈本来想着林霜是个姑娘家,该避着点人了,让她去船舱里坐着,长兴侯却讨厌这些世俗规矩,招呼她出来欣赏南京城的景致,道:“我看你不像别的女子一般扭捏,这样很好,你莫要被刁奴左右,失了真性情。”
顾妈妈好心相劝,是她的本职工作,哪知道到了长兴侯口里,倒成了刁奴,气的直翻白眼。林霜乐的有人背锅,连忙跑出来与他并肩站在船头。
船越深入市内,城市的繁华便更加升级。沿河两岸街道宽敞,商铺鳞次栉比,排列整齐,一眼看过去,“万通号通商银铺”、“广州良铺”、“彩衣坊”、“京式靴鞋店”、“东西两洋货物具全”、“川广杂货”……各式铺子从眼前划过,前面行人脚步匆匆,时不时有精致的小轿穿行其间,喧嚣的人声中夹杂着妇女娇娇的声音“宫样绒花……”,河边还有杂耍艺人在表演,吸引着众人围观。一路看下来,南京不如北京城规划那么齐整,但街巷纵横,水路畅通,街道上人头攒动,冲天店招琳琅满目,当真是热闹又有活力。
林霜这才发现自己生来喜欢南方的城市,如果要比较,她觉得北京城就像一个规矩的棋盘,人走在上面各行其道,而南京城就像一个彩球,人抛球,球引着人去追。
小船经过一个桥洞,突然见两岸黑鸦鸦围了许多人,有官兵沿河排列整齐在维持秩序,林霜正想着有什么热闹可看,突然前面一座桥上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岸边的人都伸长脖子望着他们的船上,南京六部官员和一众勋贵沿着码头至桥上,挤得密密麻麻正翘首以盼——原来欢迎长兴侯的队伍在这里等着!
长兴侯经过酒楼里的尴尬,最后连自家的管家都没等到,以为此次南京之行就这么冷冷清清,心情已跌至低谷。他素来爱热闹,缴个匪恨不得每天绕北京城游行一周,从来不知扰民,为此他被御史弹劾了好多次。此行如此寂寥,一来是因为懂他心思的宋顺儿没跟来,而过来的管事胆小怕事脸皮薄,做不出那等没脸没臊溜须拍马的事;二来是他们改了路线,到达的时间推后了几天。长兴侯正失落忧伤,骤然发现有人欢迎,情绪一下子没缓过来,差点感动得飙泪。
上了岸后,他十分诚恳的对来迎他的众人表示感激,看那人的眼神甜蜜得能挤出汁来。看到他这般受宠若惊,倒把达官贵人们弄得摸不着头脑,个个心里犯嘀咕:传闻长兴侯骄奢,好排面,为人又傲慢,接到他要来南京接任守备的消息后,这边的官员商量好要办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只是过了公文上说定的日期还迟迟不到,大家就放松下来,今日突然接到消息他已经进城来,南京城里的官员们慌了手脚,匆匆拼凑的欢迎队伍有些寒掺,没想到他不但不嫌弃,还表现得颇为感动,就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莫非以往那些传闻都是谬传?
长兴侯在酒楼里失了面子,这回终于扬眉吐气,意气风发的冲林霜一挥手,道:“你且先回去,待日后本侯有时间再找你叙旧。”
林霜嘴角抽了抽,在围观群众的灼灼目光下伸出爪子来抓了抓跟他告别,心里吐槽说我跟你有什么旧可叙的,在船上朝夕相处一个多月,你连你手下的小兵娶老婆,你发酒疯闹了哪些笑话都说了,不知道下次见面,你还能挖出谁的八卦来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