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倾抱起麻木的楚楚,将她放入屋内的温泉池中,楚楚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身体阵阵抽搐,他走入池中心疼地抱着她,她只是闭着眼,似乎不愿再睁开看他一下。
他轻柔地拨开她的发丝,托起她的下巴一声声地唤着她:“楚楚,楚楚,看看我…”
唐楚楚没有动,浑身柔软得仿佛随时会滑入水中,赵倾在水里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那时,他心里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哪怕楚楚一直不愿理他,只要她还像现在这样依附在他身上,不要离开他,那么他们就还有可能。
直到楚楚鼻尖冒出点点汗珠,她才忽然很微弱地出了声:“我们结束吧。”
她说的是结束,似乎和离婚、分开都有那么一点的不同,了结他们之间所有的牵扯,彻底桥归桥,路归路。
她闭着眼,所以没有看见赵倾眼中那巨大的伤痛,和不停哽咽的喉结。
他原本出生在一个和谐温暖的家庭里,八岁以前,他和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样每天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最爱他的妈妈,和记忆中的爸爸一起离开了他。
从此,他的生活中只有他自己,直到这个莽莽撞撞的小女孩翻进他的房间,陪他度过无数个难捱的日子,她用最没心没肺的笑容驱走了他阴暗的时光,成了他童年唯一亮着的微光。
他多么想给她一个未来啊,他曾无数次地思考,他到底能给她带来什么,他一无所有,甚至背负着那样一个家庭,他害怕楚楚跟着他吃苦,害怕楚楚的家人无法接受他,害怕她周围的人过得都比她好。
他比同龄人都要冷静理智很多,所以他知道当爱情被生活磨砺光后,楚楚不会再像当初那么一腔热情,就如他的身生母亲,他不愿在前途一片渺茫时给她任何希望。
所以他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即使曾经那么多次想看着她,抱着她,拥有她,最后也只能远赴他乡。
但他没有过得了自己内心的坎,他回来了,他怕他会后悔,他怕她真的嫁给别人,他比所有人都要努力,他熬过的夜,写过的报告,吃过的苦是同龄人的好多倍,他何曾不想夜夜抱着她,陪她去往世界每个角落,可他只有一双手,他如何同时给她现在和未来?
他总是想只要他努力,再努力点,总有一天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可在娶她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日后会突然被一座大山彻底压死。
人生反复无常,纵使用最精细的尺子丈量脚下的路,也无法抵抗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活埋之前将他心爱的女人亲手送出去,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太多,但人心啊,往往是贪婪的。
他用浴巾将楚楚包裹住,放在榻榻米上,又替她盖上了被子。
夜已深,窗外狂风乱作,大雨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赵倾在窗边点燃一根烟,楚楚终于睁开眼,远远地望着他。
丝丝烟雾顺着他的指尖弯弯曲曲地升腾而起,那星火点点在漆黑的夜里忽明忽暗,他的目光绵长悠远,眉宇凝结地望着漆黑的雨夜。
从前唐楚楚并不知道赵倾会这样,直到后来嫁给他,她才发现每当这种电闪雷鸣的夜晚赵倾总会失眠,或者被惊醒之后便再也难以入睡。
虽然赵倾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为什么,但楚楚却记得,他妈离开家的那段日子,宁市持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小小的赵倾每天都会趴在窗边孤零零地盯着漆黑的雨夜,就好像在等着他的妈妈,期盼着奇迹出现,儿时的那段日子便成了深刻的烙印留在赵倾的心底。
唐楚楚心里五味杂陈,心痛得就连呼吸都变得稀薄,儿时的她如此期盼那场大雨能够停歇,她的妈妈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离开他也正是在这样磅礴的雨夜。
赵倾独自待了一会,灭了烟朝榻榻米走来,他躺在楚楚身边拉开被角侧头望着她,她背对着他,很安静,柔美的背部线条像艺术品那么令人向往。
他侧过身子将她再次捞进怀里,楚楚没有挣扎,屋内安静的只余他们的心跳和屋外的雨声。
良久,楚楚开了口:“过了今晚就别联系了…”
赵倾的唇逐渐紧荩锋利的轮廓紧绷着,闭着的眼皮不停地跳动,却在下一秒忽然睁开,翻过楚楚低头咬上她白净的脖子,仿佛要吸干她的血将她留在身边,他那么恨,恨自己,恨她的决绝,更恨这个世界。
楚楚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脖颈的疼痛传进她的心脏,那么清晰,她眼里噙满泪,直到被赵倾握着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才突然松口,抬头望着她泪眼朦胧的模样,慌乱而心疼地低头吻着那处被他咬的地方,细碎的吻洒遍她,时而温柔时而凶残,就如他的心情,高山起伏,难以归位。
曾经在无数个雨夜,他那么期盼天明的到来,可看着面前莹白的女人,他那么害怕天明的到来,她会变成泡沫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无法抑制的再次要了她,疯狂且无休止地…
曦光微亮的时候,他放过了她,赵倾已经两天没合眼,太多天苦苦煎熬,终于在过度消耗完体力后沉沉地睡去,他睡得真的很沉,仿佛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感知。
以至于他的手机震动了很多次,他都没有醒来,楚楚撑起酸痛的身体拿过他的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着一个人名,阮初。
阮初是从天蒙蒙亮就开始打赵倾电话,一遍又一遍,楚楚看了眼睡沉的赵倾,没有叫他,也没有接。
她拉过赵倾的衬衫套在身上,缓缓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屋外的大雨终于渐渐停歇了,她拖着沉重的双腿挪到木门前轻轻拉开,些许凉爽的风灌了进来,她踏出屋中,雨水顺着回廊的檐往下滴落,成了烟雨朦胧的水帘,院中石头堆砌的水台中,有蜿蜒的泉水顺着苍翠的竹管落在水台里发出叮咚的水声,一切都那么安逸,宁静。
她抬头目光幽深地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十分麻木的状态。
直到手机铃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次,是她的手机在响,她抬起手看了眼,阮初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她这里,她没有逃避,将电话接通。
那头阮初的声音焦急而直接:“赵倾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唐楚楚没有说话,就那样握着手机沉默着,阮初似乎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单刀直入地对她说:“我以为你还有点觉悟,真遗憾。”
阮初大概以为她依然离不开赵倾,楚楚根本不想或者也不屑跟她解释一句,依然安静地拿着手机。
阮初停顿了几秒,声音冰冷地说:“后天就开庭了,我联系了几天都联系不上他,你跟他说一声,我和朱律师商量好了,后天我会以证人的身份出庭。”
阮初说完就挂了电话,没有多说一句,楚楚嘴角凄苦地笑了下,阮初还是那个阮初,只要她想帮他,就没有她想不到的办法,纵使赵倾再怎么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