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师盯着他,缓缓点头:“有机会再切磋。”
沈策笑而不语。
他知道面前这位是拳痴,见到如此凌厉的古拳法,自然心痒。可惜这是古战场上,几十万人的厮杀出来的杀招,不是拳台上一对一能练出来的。更何况,他的悍兵们全经历过外族掠侵,个个怀抱血海深仇,杀敌志坚,非寻常人能比。
沈策独自起身,像终于挣脱了束缚的茧壳,浑身筋骨都完全舒展开。今天拳台一战,从心到身体,昔日的沈策算彻底回来了。
他活动着手腕,心中快意难掩,只觉天地辽阔,再无人能绑住他。
“沈策!”
身后有人影跑来。
……
他立刻捂住肩,咳嗽两声,往最近的软绳靠去。
拳师浑身疼着、挣扎起身,靠在另一侧红色软绳上,看着拳台下带着恼意走近的女孩,立时明白,沈策的那位“惹不起”来了。
昭昭以为沈策过继礼完,会留在一楼陪大伯,一问,谁都不晓得他的去向,心中着紧,楼上楼下找了好几趟,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拳台这里。
她到沈策背后,见到面熟的拳师,晃着一身骇人的肌肉,登时慌了:“你手上的伤忘了?谁让你打拳了?”
“刚热身,”他对身后的她偏头,低声说,“还没打。”
昭昭见他身上没汗,信了几分,眼风往拳师身上扫:“你看他那胳膊,比你两个都粗了。万一他下手没轻重,你又一身伤,搞不好还要骨折。”
沈策默默听着。拳师也默默听着,虽然听不懂。
“你要真想打……先打沙袋。慢慢来不行吗?”
她轻扯他的短裤裤脚,再劝:“谁规定男人要能打拳的?我不嫌弃你,弱就弱了。”
他一挑眉,看她。
“哥。”她柔声叫。
见他不应,又低声轻唤:“哥……”
……
沈策回过头,盯着拳师半晌,用泰语说:“她说下午茶上了,让你上楼。”
拳师没想到两人说半天,全在说这个,礼貌一笑,用泰语回:“好。”拳师翻身下了拳台,走出两步,驻足回身:“泰国有人知道你过去雇我,问我打听过你。”
泰国?
沈策沉吟:“稍后找你。”
昭昭见拳师离开,松了口气。
沈策盘膝,在拳台边沿坐下,面朝着她:“高兴了?”
她说:“我知道,你过去身手好,现在这样弱不禁风的,肯定不甘心。可你病了好几年,和这种人打,不是自己吃亏吗?”
沈策点头,顺着她说:“是不行了。过去能走几十个回合,今天半招定了胜负。”
言罢一叹。
她被他叹的心拧起来:“早说了,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你。乖乖坐着。”
她转身走。
“昭昭。”沈策在身后叫她。
她回头,坐在原地的沈策静看她,眼里的温柔意更浓。
沈策坐在那,好像过去每场战役结束,他身边插着那把刀,坐在山坡上的样子。看人将全部尸体抬到一起,堆成巨大的尸山冢,挖坑掩埋。古时常有活埋降卒的例子,长平一战活埋数十万,项羽也坑杀过二十万。后世为震将威也好,为泄仇怨也罢,不无效仿。他为防止这种事出现,历来守到最后。
外人不知其中原委,常说沈策凶残,要盯着看坑埋敌军,不留一个活口才肯走。
也有的在茶楼添油大肆渲染,说沈策有个恶习,常让一役冲锋最差的一群兵卒负责掩埋敌方,埋完即杀,祭坑冢。如此冷血,才养出了战无不胜的大军……
人都喜欢猎奇,那些话大家都信,唯独昭昭不信。
昭昭只信他。
沈策的目光越过红色软绳,轻声说:“快点回来。”
今天怎么了?
她指浴室,说明去意:“我不走,是拿热毛巾给你。”
他点头。
昭昭极快回来,递给他一块让他擦脸,自己留了一块。昭昭给他一圈圈解掉麻绳,给他擦着手,擦着擦着,感慨说:“你手比我的好看多了。”
他默然。
单她觊觎自己色相这一点,他百思不得其解,从未懂过。到底谁给她的教育?
他把手里的毛巾盖上脸,热气蒸腾着,闭目眼神。中指上凉意掠过,毛巾扯下来,见中指被套上了一个小金属圈……确切说,是男士戒指。
“上次求婚太急了,今天补上,”她端详那戒指,手好看的人戴什么都好看,一想到初遇就念念不忘的人属于自己了,盈盈眸光含笑,“不能摘下来,洗澡都要戴着。”
……
看着早生死同命的昭昭,还在和自己玩青梅竹马、戴个金属圈定终身的过家家。
沈策叹口气,再次用毛巾盖上脸,随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