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先前对陆唤从不过问,但自从陆唤进了太学院,成了五皇子的伴读,从九品之后,老夫人却每日傍晚急切地让陆唤过去请安。
问的自然全都是陆唤与各位皇子的结交情况。
宁王府没落已久,近些年在朝廷中无人,早就成了京城中各位官员根本不想与之来往的府邸。多年以来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这对于曾经出身于辉煌家族的老夫人而言,自然是根本无法忍受的一件事情!
现在她好不容易从陆唤身上看到了些希望,便难得开始装作关心庶孙学业的好长辈起来了。
甚至还特地在宁王府中开辟出一处园子,名为静园,赏赐给陆唤作为他的书房。
老夫人的心思,宁王夫人和陆裕安两兄弟全都看在眼里,暗自气急败坏,妒火攻心,但却拿陆唤无可奈何。
不过,在宁王府中有老夫人的看重,在宁王府外,可没有。
这日,宁王夫人见屋檐下开始下雨,正是初春雨水连绵的季节,便问身边的嬷嬷甲:“父亲前段日子奉命去云州监督行宫,这几日可已经回来了?”
“回夫人,上官学士昨日刚回,因回来得晚,便没有派人通知您,今日一大早去朝廷面圣去了,现在想来应该已经去太学院上课了。”
宁王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流露出几分得意,指甲掐进掌心里,冷冷道:“马车给我备好,今晚我要回父亲那里一趟。”
宿溪陪着崽崽在太学院读书上课。除了给五皇子磨砚竖箭靶之外,崽崽这九品伴读当得还算轻松。
就这样过了十几日的太平日子。
崽崽异常勤勉,除了每天晚上练功读书到深夜之外,还抓紧其他时间学习。早晨五更,天还没亮时,他便起来了,继续看昨夜未看完的书。
直到朝阳初升,才匆匆梳洗,从院外下人手中拿几个馒头,边走边吃,飞奔到太学院继续上学。
之前的十来天,宿溪还不知道他每天清晨五更鸡还没叫的时候就起了。
只是每次上线都看见他书卷又被翻烂了一些,又多出来许多密密麻麻的批注,觉得很奇怪。
明明昨晚崽崽还只看到这书的三分之一的部分,怎么今晚突然就看完了!
梦游的时候看完的吗?!
而崽崽像是怕她担心,也一直没告诉她,直到宿溪这边到了周末,在游戏里的清晨时间,搞了个突然袭击,才知道崽崽竟然勤勉到这个地步!
简直让老母亲自愧不如!
宿溪不知道崽崽为什么这么努力,只是感觉得到,这十几天以来,崽崽的奶团子简笔画明显清瘦很多,已经变成了个瘦奶团子了。
这天晚上,她就忍不住让崽崽停下来放松一下,先别学习了,去城外骑马吧。
陆唤感觉那缕风停留在自己眉宇之间,她仿佛是想给自己按按睛明穴似的,便不由自主放下书卷,红了红耳根。
此前陆唤一心想获得更多学识,无非是想早日摆脱自己在宁王府的困境。
但现在他废寝忘食,却更多的是为了早日变得更强。有能力、且有办法为她找到合适的身体,让她有朝一日不必这样飘来飘去。
除此之外,京城水深,四处明枪暗箭,他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日后才能护得了她。
他清晨起来看的那些书之所以瞒着她,因为全是一些讲述鬼神寄身之法的书。
在还没有找到办法之前,陆唤想先不告诉她,等找到了那个办法,再给她一个惊喜。
宿溪当然不知道游戏里的小人已经想得那么长远了,她写作业的间隙,还在思考怎么去完成那个获得镇远将军的赏识和支持的任务七。
她趁着崽崽练功的功夫,去皇宫外的街市上转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而就在这时,突然看见长街上的通告栏附近,围着一群卡通小人,正在对通告栏上张贴的字张议论纷纷。
宿溪借着玩游戏的优势,直接将通告栏放大来,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张贴的是什么。
原来是最近北境因为霜冻灾害和旱灾而生出暴/乱,邻国又虎视眈眈,燕国兵力不够,镇远将军府正奉命招兵。招兵既是给邻国一个警告,也确实是为了前去镇压而做的准备。
这招的兵进了军队,显然就只是小兵小卒了,压根接触不到镇远将军。
崽崽已经不是昔日的宁王府庶子了,现在好歹也是个从九品的五皇子伴读,肯定没必要通过这个渠道进入军营。
但宿溪还是趁着那些围在那边的小卡通人们不注意,撕了一张通告纸张,将画面切换到崽崽屋内,急匆匆地将通告“啪”地一下拍在他桌上给他看。
崽崽停下正在写批注的毛笔,扫了一眼,道:“我昨日下学时,也听闻镇远将军府招兵的消息了,近日北境祸事频发,我如果想建功立业,的确应该前去,这是最快的在朝廷中立足的办法。只是,通过招兵进入兵营的办法不大可取,过于绕远路了。”
宿溪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宿溪正有点头疼,这任务七根本无从下手嘛。
就听崽崽又道:“不过,前几日我听说兵部员外郎之职有个空缺,此职位从五品,倒是十分适合。但镇远将军与兵部尚书对宁王府的印象都不大好,若是无人举荐,要想进入兵部,很困难。”
宿溪没想到崽崽进入太学院的这十来天,根本没闲着,已经通过太学院内的世子们,把朝廷官员之间的关系都大致摸清楚了。
她不由得很佩服,太省心了,这还要自己辅助什么?
“你不必担心,我已有了办法。”陆唤望着空中的虚无,眸中有着浅浅笑意,“你只需陪――”
似乎是意识到‘陪’之一字,太过温情缱绻,少年突然耳廓微红,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换了个字眼,道:“跟在我身边便好。”
宿溪虽然还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但是永安庙那件事,自己也只是从旁辅助,主要的事还都是崽崽自己完成的。
所以宿溪对崽崽非常信赖。
她见到崽崽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老母亲的骄傲之心顿时油然而生,心里也陡然燃起了战鼓。
崽,快点搞事业!
……
京城连日大雨,农庄的温室大棚开始起了作用,所种下的农作物开始迅速发芽。
而宿溪时不时将界面切换过去,帮着随手翻翻土,从商城中兑换一些效果百分百的肥料等物丢进去。
长工戊每天都在惊愕为什么大棚里的农作物比其他农庄的长势都要更加惊人,于是不得不又找陆唤讨要了一些银两,将雇佣的十三个工人增加成了二十六个。
农庄这边运作良好,而陆唤这边,因为下大雨,无法出去骑射,太学院所传授的科目也有了调整,这日所授的是宫廷礼仪。
这一门课十分无聊,除了低调且循规蹈矩的二皇子,和不得不来上课的世子们之外,贪玩好淫的三皇子和自视甚高的五皇子一向都是翘掉这门课的。
五皇子虽然没来,但作为五皇子的伴读的陆唤却必须来,将功课记录在书卷上,到时候给五皇子。
来上课了的世子们和达官之子们也都在睡大觉,反正宁王府的陆唤那里有笔记。
这段日子以来,太学院的几位学士都非常喜欢五皇子的这位伴读,因其勤勉聪慧,无论什么都对答如流。
但今日情况却似乎略有不同。
几个正在睡大觉的世子们忽然听到讲台上被猛地拍了一下,传授礼仪的上官学士脸色铁青,道:“陆唤,你给我站出去!”
正在写作业的屏幕外的宿溪也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了?
她拽了拽崽崽的袖子。
陆唤垂眸,朝自己左袖处看了眼,示意无碍。
他抬起眸来,望向讲台上的那位上官学士,漆黑眸子里有几分冷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倒也没反驳,径直走出广业堂外。
外面可还在下着大雨啊!
几个世子不知这突然是怎么了,有一个没睡着的对身侧的人交头接耳道:“上官学士方才说陆唤交上去的是白卷,所以勃然大怒,罚他出去淋雨。”
“这怎么可能,你我都交白卷,陆唤也不可能交白卷。若他作答,试卷必定是完美无缺。”
另一人古怪地嘀咕道:“先前来太学院和我们一道听学的那两位宁王府世子一个平庸一个愚蠢,他们的三弟虽是庶子,但却聪慧过人,宁王府的智商大概全都点在这个庶子身上了。”
有一个琢磨出了一点儿门道,脑子转得比较快的,够长了脖子对前两人低声道:“你们有所不知,上官学士是宁王妃的父亲――”
“哦。”前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了。
这原来,竟是家事。
怪不得今日上官学士进来时就一直盯着坐在后头的陆唤,眼神像是恨不得将他剥了一样。
世子们虽然最近抄陆唤的作业抄得十分欢快,但是对上这种事,也不好说什么。谁让陆唤自个儿没投好胎,投成了个庶子呢?
唉。再朝外看去,见陆唤一人孤零零地被赶了出去,上回喊他去青楼的那两人都有些心生不忍。
广业堂外屋檐极其狭窄,怎么站都会被淋湿一半身子。
但是此时却没有一滴雨落到陆唤身上。
他抬头看了眼,就见头顶莫名其妙多出来一片巨大的叶子,像是一把伞一样,挂在屋檐上,刚好将他头顶的雨全都挡住。
雨滴顺着巨大叶子淌下去,连成了珠线。
陆唤心中生出一股踏实的暖意。
他接过了巨叶,压低了声音对虚空解释道:“前两日宁王妃回了一趟娘家,而这位上官学士正是她的父亲。你不要举叶,手酸,也不要淋雨,进来一道。”
宁王夫人对陆唤得到老夫人的重视一事,一直咬牙切齿,想找机会报复,她暂时找不出法子针对陆唤,便让她的父亲来。
宿溪牵了牵崽崽的左手,示意,哦,知道了,自己也在叶子下蹲着了。
但她心里有点郁闷,崽崽那么乖,怎么总有人想着办法要欺负他。今天要不是自己刚好一边写作业一边上线,崽崽肯定又要淋雨了。
她有点心疼,但是见到屋檐下,崽崽头微微仰着,望向瓢泼大雨,一张包子脸上却好像并没有什么郁色,而是悠然和安宁。
陆唤此前十五年淋过无数的雨,但说出来有些荒谬和可笑,今日淋的这场雨,却让他感到快乐。
他感到鬼神还在他身侧,但是似乎因为他被欺负了,而感到郁卒,都没拉他的手了。他便低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回去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