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压着他这人肉垫子,毫发无损。
她一惊,忙要从他身上起来:“郎君磕疼了吗?”
“疼啊。”霍留行把她摁回怀里,笑着垂眼看她,“所以你别动,给我抱一会儿,止止疼。”
抱着怎么止疼?沈令蓁这回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羞恼地挣扎爬起,骂道:“你……你无赖!你泼皮!你混账!”
她从没说过这样的脏话,一溜儿骂完,还生怕别人听见似的捂了捂嘴。
霍留行仰躺在床上快意地笑:“学得挺快。”
她恨恨一跺脚:“郎君都把我带坏了……”
“坏一点有什么不好?”他撑肘起身,笑着看她,“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令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珠子滴溜一转,找茬支开他:“郎君身上太臭了,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臭是不会臭的。毕竟明朝馆没钱进不去,里头的姑娘也比一般平民富裕,都用上好的香脂粉。但霍留行还是抬起袖子嗅了嗅,顺着她道:“嗯,是太臭了,我去洗洗,你等我一会儿。”
他说着回了轮椅,唤来空青与京墨侍候他重新沐浴,待回到卧房,却见他好好交代“等我一会儿”的小姑娘已经入了梦乡。
这回倒不是装的。毕竟已经夜深,方才大吵一架也耗费心神,她大概真是累了,被衾也没盖就昏沉不知事了。
霍留行叹息着摇摇头,上榻替她盖好被衾,在她身边躺下后刚要阖眼,又觉毫无睡意,干脆支起手肘,偏过头看她。
看她连卷蛾眉,看她长而蜷曲的睫毛,看她珠玉似的鼻尖,看她薄嫩的耳垂,看她微微张开一道缝的,娇艳欲滴的唇瓣,白皙秀颀的一截颈项。
他看得极其细致,像在用温润的目光细细勾勒一幅精巧的画,只是再要往下,眼神却骤然收紧,喉结一滚,立刻躺了回去,对着头顶承尘目不斜视地喃喃:“真长大了啊。”
沈令蓁翌日苏醒时,听说霍留行一早就起了,已经去了宫中。
圣上今日要在朝会上封赏他,他自然不可缺席。
昨夜吵架归吵架,到了正经关头,沈令蓁却还是很担心他,怕他那样大摇大摆地入了龙潭虎穴,将腿露了馅。
倒是赵眉兰在用早食的时候与她说:“放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临门出不了岔子。”
沈令蓁也便趁机问出了昨夜没来得及消化的疑问:“阿娘,霍家真是从二十八年前就开始筹谋这一天了吗?”
赵眉兰点点头。
“所以十一年前……”她皱着眉头想,“十一年前郎君领军北伐,屡立战功,那时也是为了走上朝堂?”
赵眉兰一时没答。
沈令蓁追问道:“阿娘,既然如今我们要与郎君齐心协力,您就不要瞒我这些事了,否则我什么也不知道,如何防备敌人呢?”
赵眉兰叹息一声:“十一年前,霍家以为江山稳固了,皇室应当降低了对他们的戒心,所以有意展露锋芒,企图激起圣上未酬的壮志,令圣上下定决心北伐,让他重新起用霍家。却没料到,这个时机还是算得过早了,霍家的激进换来了一场灾难。当时,你二叔向圣上进言,说霍家狼子野心,所谋必大,圣上便默许了一些动作,以至大齐战败,留行被俘。”
沈令蓁惊愣在席上。
原来如此……原来霍留行的腿,还有舒将军的死,都是拜她二叔所赐,难怪霍舒仪对她痛恨至此。
她默了默,才问:“那现在呢?现在是郎君回朝的好时机吗?”
赵眉兰点点头:“霍家懂进退,也足够隐忍,十一年前失利后便蛰伏起来,一直等到了今日。现在圣上老了,一生唯一未竞的事业便是北伐灭西羌,再不起用霍家,他就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皇舅舅……”沈令蓁叫出这个称呼,想到霍留行至今仍留有病痛的腿,咬了咬牙,改口道,“那圣上如今对霍家的用心可还存了怀疑?”
“势随时易,比起大齐内部的纷争,如今西羌与大齐的矛盾更为迫在眉睫,即使对霍家仍心存疑虑,圣上也会先利用霍家铲除了西羌再说。”
沈令蓁皱着眉点点头,待用过早食便盼着霍留行平安回来,临近正午,才听蒹葭欢欢喜喜来通报:“少夫人,姑爷回了!圣上给姑爷封了个从三品的将军,号‘破虏’,听着是不是很威风?”
“将军吗?”沈令蓁一愣,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霍留行的出现,也恰好印证了她这模糊的念头。
他摇着轮椅进来,面上并无封官的喜色,拧着眉头与她说:“你与我出城一趟。”
沈令蓁迎上去:“要去哪里?”
“桃花谷。把你此前被掳,获救的经过,详细地查一遍。”
孟去非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还有那两首词,终于还是让霍留行不安了起来。
他不信鬼神,却怕那一句“死别”成为终将应验的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