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段青恩要说服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很难不被他说服。
比如说现在,几人在银翠楼买好了首饰,随意找了一个茶馆坐下,张道远就负责在那时不时看看首饰装颓废和伤心,而段青恩呢,就大说特说女子的不容易。
“世间女子,大多都是如此,自小就被拘束在家中,大门不得出,二门不得迈,未出嫁前从父,出家了就要从夫,我家便是农户人家,我的娘子虽然要比起大家闺秀自由许多,可以自己在街上行走,但也要为了生计来辛苦,夏天下地,冬天洗衣,还要伺|候公婆,照顾我的祖父祖母。”
段青恩简直把一切辛苦的事都往自己的未来娘子推了,可以说是求生欲十分旺盛。
柳芯容之前对他感兴趣过,被张道远吸引走视线后又沉浸在了张道远与那卖花女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中,也没心思去想其他。
等到三人坐在了茶馆上,她一边想着自己与大将军的事,眼神就又一边落在了段青恩身上。
平心而论,段青恩虽然年纪看着小一点,但长相气质的确是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要比张道远还要强。
而就在柳芯容心底又悄咪|咪的升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时,段青恩诉说了一下作为他的娘子要做什么做什么,成功打消了她的那点子想法。
她接着听。
穿着一身青衫的书生叹了口气,语气悲悯,眼神同情,说出的话却几乎是在柳芯容脚底下按了个大火车,终点站就在她的“好朋友”那。
“像是道远的这位姑娘,日子就过的艰苦,我只是看看,便为她觉得苦,可其实,谁家的姑娘不苦呢,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若是女子,每天被关在家里,我也觉得苦。”
“是啊。”
这话简直就是说到了柳芯容心坎里了,她语气愤愤:“凭什么女子就要被关在家中,女子就不能当官,女子就必须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没错,凭什么。”
段青恩羞涩一笑;“不瞒五郎,其实在下的心愿就是日后入朝为官后,能够提出改变当下女子局势,不求能地位多么尊崇,只求能够不用被如此鄙弃。”
他又道:“五郎既然也这么想,我看你也是个有学识的人,不如和我一道?我们共同为天下女子谋一个自由身。”
刚刚还满脸激动地柳芯容闭嘴了。
虽然她心底满是不平许多人家女子不能读男子的书,但其实柳家女孩是可以念书的,而且柳家藏书众多,一般只要是家里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想看书就能去看。
柳芯容是有这个自由的,可她不爱念书啊。
她只想吃喝玩乐,哪里想看书。
当然了,她不觉得自己一边谴责“凭什么只有男子才能入朝为官”一边又理直气壮的想着“女子本来就不用看书”有什么不对,虽然入朝为官首先要需要寒窗苦读吧。
段青恩还在说:“在下还觉得,天下女子之所以地位不佳,终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世间不允许女子自己谋生,若是有一天,女子也能大大方方上街买东西,也能在没有丈夫陪同的情况下干手艺活,也能盖房子,修河道,自己能赚钱,自然是底气足的,五郎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柳芯容:“……”
她不想说话。
什么盖房子修河道卖东西,这些听起来多苦啊。
她想象中的女人地位,应该是不用赚钱,备受宠爱,还能想出门玩就出门玩,去青|楼也不用装扮成男子样子,若是能养面首就更好了,岂不是潇洒。
可惜,历朝历代,只有一位公主养过面首。
柳芯容不是公主,想感受一下美人在怀的快乐就只能去青|楼找姑娘了。
她觉得要是段青恩真做成了,自己以后不光得辛苦赚钱,还不能被人养着,那也太残忍了。
但见段青恩满脸“这才是天下女子想要”的神情,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如果想要达成的话,怕是有些难度吧。”
“无妨,一年不行我便十年,十年不行我便五十年,总有一天会成的。”
柳芯容还是觉得悬。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五十年后她都多大了,估摸着都成太|祖母了,到时候辈分高,谁还能让她干活。
除去“还女子自由就是要让女子自己赚钱”这个观点外,她还是挺欣赏段青恩的,尤其是段青恩对她的态度也很尊重,还表达出了想和柳芯容交朋友的想法,这让她心底十分自得。
果然,她就是走到哪里都这么受欢迎。
因为觉得段青恩是个不错的人,又对着女子之事滔滔不绝的,柳芯容就着自己最近的烦心事,打了个码问段青恩:
“段兄,你说,若是有一女子,她的喜好与平常女子不相同,也不愿意束缚在家,那她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好呢?”
段青恩故作沉思。
“应该找一个不嫌弃她,还会支持她这样做的夫婿,最好,这位夫婿位高权重,这样就算是别人对这位女子有看法,因为她夫婿地位高,也不会敢说什么。”
他接着道:“不过这样的夫婿很难找,又要位高权重,又要不拘小节,最好又要与这位女子认识,知道她的习惯爱好,太难了,诶,太难了。”
段青恩:“若是真有这样的男子出现,这位女子当该立刻把握住才好。”疯狂暗示jpg。
柳芯容觉得段青恩说的很有道理。
她深深地思考起了自己与“好朋友”关系。
她难过的时候,是他带着她去青|楼散心,她开心的时候,是他带着他去青|楼快乐。
她不满意未来郎君的时候,也是他摆平了一切。
知道她的爱好性格,又愿意支持她,除了他,还有谁。
可同时,柳芯容又十分犹豫。
她迟疑的问道:“可若是,这男子已然有了娘子呢?”
段青恩喝了口小酒:“那就要看这女子是怎么想了。”
反正他绝对不会主动提出要柳芯容去当小的。
那位正室娘子可没做错什么。
段青恩不提议,柳芯容却自己想个不停。
她觉得自己不喜欢大将军,对他只有朋友之情,若是嫁给了将军,她也不会跟将军娘子抢什么的。
这样看来的话,嫁给将军竟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柳芯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眼睛发亮的站起来,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将军跟前。
她也顾不上和心交到的朋友交流感情了,匆匆拱手:“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就先告辞了,我们下次再聊。”
说完,小胡子男人带着一股雀跃,快步走出了这个单间。
张道远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她都没给钱。”
“她身上连个钱袋子都没有,看来出门是从不带钱的,不过也不要紧,反正那位大将军手里有的是钱,会帮她付的。”
张道远还是觉得这位柳芯容柳小姐一言难尽。
他没忍住自己内心浓浓的吐槽欲|望,对着段青恩说:“我祖母娘家的妹妹中也有一个是不喜欢女子之物的,平日里也喜好做男装打扮,只是她那是为人豪爽,不爱作扭捏姿态,平日里出了门,还说要照应我们,后来听闻她嫁给了一名武将,两人也算是十分相投,听闻还曾一道剿过水匪,虽说她没有女子的温婉之态,可大家都十分喜爱她,道她不输男子。”
“可这个柳芯……柳小姐,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又想要占做女子的好处,又想要得男子的便宜,这,这简直就是。”
“厚颜无耻。”段青恩施施然接上了张道远没说完的话。
张道远:“对,厚颜无耻!”
“她若是想要和男子一般,就学一下那些上进的公子,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别说是去青|楼了,就算是聚会都未必抽得出空。”
“别说是那些上进公子,就说你我,哪个不是体谅家中长辈辛苦,每日是一刻都不敢耽误的,还有儒宵,简直就要住在书里了,从小到大,我们一次青|楼都没去过,她倒是好,左拥右抱,倒是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段青恩就这么看着险些成了“小胡子男人”相公的张道远激|情发泄不满。
“成了成了,既然她都说了必然不会与你结亲,你也不用担心了,倒是你二弟,不是说已经在商议婚事了吗?你猜猜,她是会主动去说两个都不要,选那位大将军,还是会选你二弟。”
“自然是大将军了。”
张道远一点都不犹豫:“方才她那副样子,看着就像是对你说的话动了心。”
“我觉得她会对柳家说选你二弟。”青衫书生十分笃定的敲敲桌子:“要不要赌一把?”
张道远;“不赌!”
段青恩:“真的不赌吗?你不觉得你的赢面很大吗?来试一试吧。”
“不赌!”
张道远回答的十分快:“我又不是没和你赌过,这次说什么也不赌。”
这九年里,作为同窗加好友,他曾经年幼无知的跟段青恩打过几次赌。
每一次,不管他有多么笃定结果肯定是自己赢,但到了最后,却总是段青恩赢。
一直到现在,段青恩每次说打赌的时候,张道远和马儒宵就能直接确定答案了。
就好像是和一个从来都是考满分的学霸对题,开始几次学渣们还会对自己的答案十分自信,等对过几次发现不管怎么对都是学霸赢后,再对题就是这样。
学霸:我选A
学渣:我信了,就是A
学霸:我选S
学渣:虽然试卷上没有S,但是我也信就是S
段青恩在张道远和马儒宵心里,就是这么权威的存在。
“可是她为什么会选我二弟?她不应该选那位将军吗?毕竟他们那么要好。”
“那位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也只是因为之前平叛才封下的武将,何况将军家中已有了娘子,还是陛下赐婚,赐的是周家的姑娘。”
段青恩解释着:“周大人是二品官,跟柳大人关系不错,你说,就好比是我们,若是我以后的女儿出嫁,你会愿意让你的女儿去给我女儿相公做小吗?”
“那肯定不能啊,多别扭啊。”
张道远想想就觉得浑身尴尬:“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若是真的这样做了,日后我们还如何相处。”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