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月余,终于来到盛京。
重回故地,心中却怅然万千,犹记得在我上次来到盛京的时候,还是镇国将军府中的大小姐。
如今沧海桑田,人事已变,叔父亡故,徐家蒙难,只剩下我一个人,行走在盛京长长的街道上。
街道两边,丝竹声,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一切仿佛全都变了,然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我持着剑,顺着人行的方向闲逛,却发现前方一个地方异常热闹,跟随那些人来到跟前,却看到一个祠堂。
祠堂门口,上书着‘徐公祠’的牌匾,我心中疑惑,因为北朝加上南府国历代的朝堂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姓徐的公侯有名到可以让人将祠堂供奉在盛京皇城中,难道在我死去的那些年里,才出现的厉害人物?
身旁不时有人路过,一个拎着菜篮的大妈行色匆匆地道:“今日南都侯府的小王爷和郡主要在徐公祠堂前施恩放粥,这可是千载难得见小王爷和郡主的机会,寻常时候,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哪里有见这种皇亲贵胄的机会?”
跟在她旁边的女子问:“小王爷?莫不是十几年前落拓江湖的那位,他不是已经离开侯府了么?”
大妈翻了翻白眼,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位小王爷几个月前就回来了,好像是老王爷身体不好,回家探亲,这次放粥也是为了给老王爷祈求平安啊。”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要说咱们这位小王爷,可真真是一个情种啊,为了一个女人,连皇位都不要了,堂堂皇室子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干嘛非要跑到江湖上打打杀杀?喏,这座徐公祠,也是小王爷当年不顾朝堂反对建造的。”
听到她们的话,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迈步走进祠堂,却看到祠堂中供奉的,全是徐氏的族人。
站在祠堂中,望着牌位上熟悉的名字,隐约间,好像还能听到他们喊我乳名的样子。
一夕惊变,已经十几年了,他们的尸骨早已在风雨中化为尘土,唯有我,还活在这个世上。
“姑娘,要上香么?”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家颤巍巍地上前,给我拿了一炷香,道:“这徐公爷可是举世闻名的大贤臣,给他上香,一表敬意,二保家宅平安呢。”
我看向他,默了片刻,低头道谢,向他付了银钱,迈步走向那些牌位前。
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跪在那些牌位前,深深地磕了几下头,眼睛酸涩,不由落下泪来。
在外面,人人说我是魔头,说我是昆仑仙山的弟子,徐婧容可以在天下人面前披荆斩棘,所向睥睨,唯独在他们面前,只是一个任性淘气的孩子,一个让他们无可奈何却又无比宠溺的小霸王而已。
以前总想着能够自由自在,不被家人约束,可现在,真正孑然一身时,却只想让他们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即便天天打我骂我也好。
见我伏在地上痛哭不止,那位卖香的老人家顿时慌了,上前劝解道:“姑娘可是遇到什么不平之事?”
他唉声叹气地道:“如今世道变了,百姓都有好日子过,你有什么不平的事,只管找官府报案就是。”
十几年前的北朝,皇帝昏聩无道,官员贪赃枉法,致使百姓民不聊生,看得出来,在南府国人的治理下,这片土地蒸蒸日上,早已不复往昔的凄凉情景。
我开始迷茫,当年叔父拼死保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为之牺牲的,又有什么意义?
可笑的是,站在今时今日的情景,反倒像是我们徐家顽固不化,阻挡了天下人的命运似的。
有不平的事么?自然是有的。
我徐家满门几百条性命,伴随着北朝的灭亡,悉数葬送,他们本不该死的,可是却又不得不死。
就像一场戏完结之后,需要一个谢幕的人,我们徐家,就是北朝落幕的那个谢幕人罢了。
明明那么多人死了,老弱妇孺,忠臣良士,可说不清到底是对,还是错,所谓不平,又是哪里的不平?
我抹了一把眼泪,向他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平之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而已。”
若是放在十多年前,我或许会恨,会怨,可如今,望着满街的繁华热闹,却突然恨不起来了。
唯怨造化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