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选了来,就得挤掉原来的人,淘汰两个,要淘汰掉谁呢?
这个问题纠结了一会儿,便也定了。
最让人犯愁的还是那地字三号的试卷,能让主副考官相持不下,不惜快马送到礼部,由礼部来阅卷的文章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写出来的?个个的眼睛都盯着密封,巴不得拆了看看是何方神圣,偏生在主考官跟前又不能造次。
转了一圈,仍旧没定下来到底要不要取。
取,是得罪了周明磊;
不取,或许要担上责任。
众人犹豫不决。
觉得该取的有人,投了反对票的也有人,唯有方久思跟于不同坚持己见,周明磊哼了一声:“方大人,若此文当真是好文,为何会有这么多反对?可见各花入各眼呀。”
“既然如此,请各位考官在试卷上写了评语,下官这就呈送礼部,由礼部抉择。”方久思拱了拱手,没再继续争辩,但他的观点也很明朗,哪怕是得罪了周明磊,这份试卷也不会轻易罢休。
诸人更见犹豫。
立即就有投了反对票的人想反悔了。
这文章到底是好文章,真送上礼部,多半是开朝第一份,说不定要引起陛下的注意。若陛下读了这样一份为他歌功颂德的文章,结果主考官和一众考官竟觉得不能取,当今陛下会怎么想?会怎么看他们这一群考官?陛下会不会认为,这些文官对他心有不满?
臣对君王不满,君王能高兴?
天子一怒,他们谁都担不起!
连周明磊的脸色都变了。
且不说这份试卷去不去到陛下跟前,就这事儿传回京城都够大家伙儿丢脸的。
一份试卷,主副考官拿不定主意,下面的考官都吃屎了不成?一起出来监考阅卷本就是一体,弄得大家面上不好看,谁能过得去?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们无能时,谁有十张嘴都说不清,让他们出来办事的上面的人更不会再重用他们,前途全没了!
有什么好?什么好都没有!
于不同和方久思一条船:“我乃荐卷之人,就不用再写了,大人,此文我给了高荐,诸位大人也应当再好好读一读。”
他话语落下,学政沈林之也站了起来:“此文我给高评,方才就说过了。”
他提笔挥毫,很快写好了评语,贴在了试卷上。
乡试在洛平府考,洛平府的知府钱九岭自然也是谈家派系的人,见沈林之站了地字三号的队伍,他自然也要站。
他也写了高评。
其他考官虽说各有牵连,然而此时关乎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谁还能昧着良心说这文章不好?连着副考官,一共十张评语,俱是给了这篇文章很高的评价,字字珠玑,全是夸赞——其实真要送到礼部去,这文章不夸都不成,不夸,就等于说文章说的都是假的,当今陛下算不上君子,他的朝政算不上清朗?
谁能跟天子对着干?
都不能!
周明磊拿到贴满了评语的文章,气得手都在抖。
一目十行,这些评语全是夸奖,他这会儿才觉得慌了神。
一份所有考官都看重的试卷,只他一人说平庸,传出去不是别人被笑话,而是他周明磊会被人骂做是个草包!
他浑身僵硬,几乎是挤出的笑:“诸位大人都这般看好这份试卷,看来,本官也得反思反思是不是最近太疲倦,看不出文章的深意来。既然大家意见统一,都觉得这是好文,本官也不必为此文纠结费神,取了便是。”
他提笔,重重写了一个“取”字。
力透纸背,仿佛写的这个字不是字,是一把刀,直直戳方久思那死老头的脖子。
于不同追问:“那名次呢?”
名次?
还跟他谈什么名次?
此时周明磊只觉得自己才是脖子上被架了刀子的那一个,上不得下不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位列魁首,传世经典!”
能不得第一吗?
此次乡试共计两千余份试卷,只有这一份被贴了所有考官的评语,且评语无一例外都是点赞高评,若这样的文章都不能得第一,今年岳西省的乡试就成了笑话,他周明磊就成了笑话,不光光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还得担心自己的乌纱帽能不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