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堂中歌舞散尽之后,卢象升按住自己腰间的佩剑,走到了袁可立的身边。
看着这个须发花白的老翁,卢象升想到了之前袁可立那杀气腾腾的模样。
虽然说卢象升一身武艺极为高超,可是卢象升的骨子里,却还是一个文人,一个读书人。
虽然有着一股任侠之气,手中也有着好几条人命。
可是卢象升终究还是以儒人自居。
挖人祖坟这件事,在京师中,卢象升听天启帝说过,但是那是天启帝,那时的卢象升也只是戴罪之躯,根本无从反驳。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是朝鲜人到时候负责动手,可是这口大锅终究还是会落到汉人头上。
天启帝身为天子,身为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背这口锅的,那么能够背锅的,自然也就是负责这件事的袁可立了。
袁可立的一世英名,一世文名,都会随着这件事的曝光而崩塌。
人活一世,连自己的名节都不要了。
袁可立图的是什么?
卢象升不理解。
毕竟从书中,卢象升的到的信息和经验,是人活一世求名。
考官也好,读书也罢,都只是为了扬名立万!
而一路上这么长的路途中,卢象升在袁可立的口中,也得到了不少的经验,懂得了不少的文章诗词和道理。
在卢象升的心中,袁可立早就是自己的老师之一了。
为了这一战,老师不惜放弃自己的一世英名,甚至还会连带上祖辈建立的名声。
卢象升觉得,似乎不是很值得!
看着身前端坐的袁可立,卢象升低声道:“袁侍郎,您为何要不惜自毁名节,也要行此足以让万民沸腾之事呢?
袁氏三世司马,振振森森,书香不绝,祖辈八世累积下了尚书袁的偌大名声。
您本该是当世名臣,入阁宰辅,千百年以后依旧被人所传颂,所赞美,可行了此事之后,您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后人再次提及您,兴许只会记得您的恶名……”
卢象升不忍继续说下去,可是袁可立确很清楚卢象升话语中的意思。
遗臭万年啊!
这一点,袁可立又如何会不知道?
看了看说出此话的卢象升,袁可立的身子抖了抖,旋即坚毅的站立的无比挺拔,宛若冲天的竹子一般。
“朝野中自古以来,都有着无数的名臣,而这些名臣的大部分名声,来源于他们自身和他们自身背后的党派,像是齐楚浙党,像是此时的东林。
这些名臣当中,又有几人做过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
不干实事,方为名臣,这等名臣,老夫不屑为之。
老夫向往的是前汉,向往的是盛唐,向往的是范文正,向往的是张文忠!
做实事被骂,那又有何妨?至少百姓,会记得老夫,至少天下,能够安生。
老夫一人名节毁了又如何?能让大明战士少流点血,能够让大明百姓少破点家,老夫哪怕是粉身碎骨又能如何?
大明朝不仅仅只有于少保一个甘愿粉身碎骨浑不怕的人,老夫,亦是!
老夫一家,自洪武二年之后,就以武功世袭睢阳卫百户,本就是武人世家!
也就是祖辈艰苦,方才算是入了文人的眼中,妥协而出了一个三世司马六世永绶的名头。
可是对大明,老夫一家又做了些什么?
如今报国之时已到,老夫岂可因为一人之名节,一家之荣辱,而弃之不顾?!”
说完这番话之后,袁可立挥了挥手,驱散了面前的酒气,将手按在了卢象升的肩头。
一字一句道:“建斗,老夫记得,你在京师当中,可是当众敢于向锦衣卫挥刀之人,更是觉得山西无战事,想要投了辽东报国之人。”
“如今怎么?连这种大快人心之事,都不愿意去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