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震一开始真未对这个儒生瞧上眼,可对方出手只用一本怕是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书便隔开自己用了六七成力的剑招,还差些震脱自己手中长剑,不免让他心下赶忙收起轻视之意,身形后撤,木剑一挽蜂鸣之下迅速抖动,好似一变三三化九直刺向颜衠。
颜衠破了对手一记,手执书卷竟背手弯腰行礼,一句“承让”也算是空门大开,任由对方剑招再来。
“信手拈来。”
颜衠不紧不慢,双手大开,书卷悬于胸前,这分明就是武人登堂境御物之法。
书卷受气机牵引飞出,书页开合间竟接住木剑,裹了个浑实,待得书页闭合,九把剑影合而为一。
“来去匆匆。”
招手一挥,书册裹挟木剑原路返回,不及近前,“当啷”一声剑已落地,书回手中。
一招。
颜衠执书卷背负双手,颇有私塾里教书先生巡堂的架势,看向前方武当众道士,开口道:“可还有人?”
张九鼎皱眉。
儒家一脉于武道中本就是一股清流,讲究以礼服人,从不与人示武,修行法门更是让人琢磨不清,整座江湖鲜有听说过有哪位得道大儒与人交恶动手的事情。
这刚刚可真是三句话的光景,竟把门下弟子手中兵刃缴了去,要知道,这侯震不管是在内门还是外门,已然是顿悟中境,也是近乎于武人登堂的境界,就这么败下阵来,那对方修为可想而知。
张九鼎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刚刚已经告诉道长,我是儒家颜衠,不过是游历天下的一个…”
“穷酸臭儒。”夜遐迩截住颜衠话头寒碜道。
“非也非也。”一身青衫的颜衠摇头说道,回头看向夜遐迩,“虽说是自古文人相轻,可二小姐读了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怎得仍旧辱骂小生?”
“都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读了万卷书不还是如此穷酸模样?颜如玉呢?黄金屋呢?”
“子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小生即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是看轻这些身外物。”
“不是不想得,怕是得不到。”夜遐迩笑道,“自我暗示安慰自己罢了。”
“又错了又错了。”颜衠似是为人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学究模样,一脸郑重道,“你走你的路,我看我的书,两不相见两不相交,你怎知我得不到?”
“得到即是有,你有何物?”
“外物于我如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为何要显露于外人看?”
“那你穿衣服作甚?”夜遐迩话锋一转,似笑非笑。
“夜遐迩,我就不愿意跟你说话!”颜衠一阵语塞,大气道,“抬杠!你这分明是抬杠!胡搅蛮缠,胡搅蛮缠!真是女子难养也!”
“非也非也。”夜遐迩学着颜衠刚才的口吻,笑眯眯道,“以偏概。我就很好养活,你问我弟,从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穿衣也不讲究,有什么穿什么。”
颜衠那张本就有些黝黑的脸憋成酱红色,显然是心里有气,大口喘了几声算是平定了心中的三丈大火,哼道:“牙尖嘴利。”
旁边一山一水看着斗嘴的两人,摸着大光头互视一眼。一山开口问夜三更道:“他到底是谁?都敢跟夜遐迩斗嘴?”
夜三更似是对眼前这见面就能吵起来的一男一女也是无可奈何,沉吟着说道:“他是个要读书证大道的……”
夜三更说道此处也不知该如何再往下说,说他是秀才他无意科举,说他是个读书人可也没有读书人的干净样子,倒是夜遐迩接口又是那个评价,“穷酸臭儒。”
换回颜衠再一声冷哼。
这边夜遐迩与颜衠唇枪舌战的你来我往,把那群本该是主角的众道士晾在一边不知所谓,被这出闹剧似的拌嘴搅和的云里雾里一般。
颜衠说不过夜遐迩,转眼看到那群道士,似是要把在夜遐迩这里受的气撒到他们身上一般,手执书卷连指连点,喝道:“你们打是不打,我一人接着。”
飞升坛上鸦雀无声,不只是因为刚才这个邋里邋遢的落拓儒生一招败敌,更是被眼前五人这似是插科打诨一般的一出出搞的毫无头绪。
到底是夜家与武当问罪,还是一山一水两个大和尚,抑或这个先败武当守山人又一招击败武当外门弟子的颜衠?
“儒生颜衠,可否领教武当剑阵!”
又是一声响彻云霄,大石台上仍旧落针可闻,气氛一时压抑。
单打独斗,无非是照本宣科的按部就班。如此大的阵仗,即便胜之不武的以多欺少其中也是夹杂不小的变数。
面对两个和尚和一个夜三更,张九鼎还有些许底气试上一试,可对面又来了个修为不知深浅的颜衠,身为掌门的张九鼎就不得不思前想后的考虑一番。
颜衠扭头看向夜三更,道:“我途径历下城,听城里人茶余饭后谈起过你说的那句话,我觉得放在此处才最合适不过。”
颜衠朝着太和大殿,看向台阶上那座寻常人眼里犹如仙宫的庞大建筑,满脸不屑。
“武当么?一群牛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