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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沉沉,西北方有滚滚厚实黑云悠悠压上。
两名年岁不大的年轻道士,一坤道女冠一乾道羽衣,身着哪怕是道门中人都不常见的金黄色戒衣,要知道,这个颜色不只是在道门中属于朝廷特许,即便是在山外,莫说是普通平民百姓,即便是皇亲国戚但凡衣服上有这般颜色,杀头都是小惩,那已然不是逾越,是僭越,忤逆的大罪。
而且,细看之下,那乾道羽衣一身戒衣尽是些大小不一的补丁,有几块层层相叠,如此着装让几个上山的香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显然如这些不懂道门内里等级划分、只停留在辈分认知上的山外人是不明白这件衣服所该有的身份。
金黄色表示这人受了天仙大戒,成了一方妙道师,有开坛讲经的本事,方才有资格穿这般颜色。关键是这一男一女如此年轻,即便是道门中人见了怕也要持怀疑态度。
尤其是那补丁摞补丁却又干净如新的衲衣更有说道,这种衣物大多是代代相传,一辈传一辈,一些个名不见传的小道观里莫说有这么一件金黄色的道门衲衣,即便是有一件最最低下的普通灰色衲衣怕是也要天天烧高香。
这般年纪,这般身份,着实让人看不明白,想不明白。
女冠扶着一名老妪,说着“武当到了”。
这是两人坐船时碰到的同路人,说是要来武当请愿,因得家里那口子年老了还不省心,说要在今年做一番大事业,这老婆婆便来武当上香祈福。
见着老妪行动不便,又是顺路,出于好心,两人与她结伴而来。
到了山下,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也都不方便继续同行。
老妪也看出这两人身份超然不同于世外,很有礼数的告辞,慢悠悠的一人离开。看方向不是去香客众多的天柱峰老君观或是玉虚宫,绕过那三间四柱五楼的牌坊,反而是去到历史悠久到如今已差不多无人问津的藏仙岩回龙院。
目送老妪离去,整理衣冠,系着逍遥巾、穿着一身补丁的男道双手虚抱于小腹,迈步很是恭谨,低眉含眼。
一旁背着竹箱的女冠亦步亦趋,低声埋怨,“我就说等上了山再换上这身乞丐服,你看看现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看咱俩,丢人不丢人。”
乾道羽衣步子略疾,丝带摇曳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充耳不闻,只是前行。
女冠仍旧在抱怨,“哥哥,我且跟你讲,这时里张九天那两口子指定不在山里,咱俩即便是去了也得等着,你就听我的,再出去转悠转悠,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回家一趟也很充裕,你就是不听我的。”
乾道羽衣止步停下,让只顾着小碎步紧跟其后的女冠撞了个趔趄。扭头看向一旁叫自己“哥哥”的女冠,乾道羽衣未有任何表情变换,道:“你若再聒噪,就自己回去。”
虽说并不是斥责,女冠仍旧有些害怕似的噤声,暗暗里吐了吐舌头。
刻有治世玄岳四个大字的牌坊下,有守山道士见到这行踪怪异的男女道士,诧异之余上前阻拦,只是不等开口那乾道羽衣便躬身拜了一拜。
一名年长道士上前,恭恭敬敬作个揖,唱一声“福生无量”,开口道:“不知是哪处山门道友拜会,容我等前去通禀一二。”
自然知晓这等巡山道士地位低下,不认得自己这身衣服所该有的分量,乾道羽衣仍旧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清静模样,道:“此番拜会武当,虽是唐突,可也是道门五年一次的规矩,不劳师傅费心,我等去到太和大殿,贵派掌门自会知晓。”
年长道士对这一身道袍虽说是不识相,可对方言语举止所流露的气势让他们这几个月字辈的道士有些吃不准身份,不敢怠慢,可又不能坏了门内规矩,只得再次躬身,道:“还望道友告知,莫要让贫道难做。”
鉴于两家当年私下里定下的协议,如此大张旗鼓的拜会山门便已是不妥,乾道羽衣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道:“我等上山,怎会让道友难做。”
瞧着已然迈步便要上山的一男一女两个道士,背负长剑的年长道士不假思索的横身拦住,表情为难。
只是不等他开口,斜刺里一名系着淄撮飘逸发带如同逍遥巾般的青年儒生开口道:“龙虎山妙道师拜会山门,九成九的是祖庭之争。”
留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儒生紧了紧手中一册由本朝大德名儒合伙编纂的史书巨作《钩沉》,头也不回的进了山门石牌坊。
被儒生一句话震惊到呆愣原地的一种武当道士瞧着面前这两个年轻道士,瞠目结舌。
不认识这件衣服,可妙道师的头衔,那可是凌驾于一派掌门之上的存在。
讲经布道,这可是所有道士称呼“先生”的存在。
被点破身份的龙虎山妙道师,瞧着大步上山的儒生,目露疑惑。
似是感受到身后视线,儒生扭头,手中《钩沉》轻点,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小生且要看你有甚本事年轻气盛。”
话讲完,儒生一挽发带,大步登山。
妙道师躬身下拜,一声,“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