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掉落的声音将头脑发懵的杜长风瞬间惊醒,一个哆嗦爬起身来,想要捂住乌黑的眼眶,却又疼的呲牙咧嘴。
“杜兄,你怎么样了?”欧阳旭见到杜长风醒来,连忙扶他在旁边坐下,询问事情经过。
杜长风说到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小心翼翼的碰了下眼眶,一脸委屈的道出自身遭遇。
欧阳旭耐心听完杜长风的抱怨,心底已然确定昨天动手打他的那个和今天打了杜长风的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既已知道对方是在为盼儿出头,欧阳旭心里长舒口气,暗自庆幸昨日在茶坊被打之后,留了一个心眼,找人压下此事,没有选择报官。
欧阳旭抿紧嘴唇,退后两步,拱手长施一礼,“杜兄,杜兄为我一心为我着想,我却害得杜兄如此,实在有些对不住杜兄,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杜兄可否答应?”
“欧阳请起,你我一见如故,有话直说便是,何须如此大礼?”杜长风连忙伸手把欧阳旭扶起。
欧阳旭抓住杜长风的袖腕,一脸认真道:“杜兄今日被打之事还请不要外传,更不可让高家娘子知道。”
“这是为何?”杜长风满脸疑惑道,“欧阳是怕高家娘子知道赵盼儿的所在?我看高家娘子不是挺开明的吗?不像是那种拈酸吃醋的性子.....”
杜长风看到欧阳旭摇头,起身绕到他另一边,继续道:“要我说,昨天她来看望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借坡下驴,高娘子当时都已经问你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了,你还瞒着她。”
欧阳旭哑然失笑,摇头道:“那不过是试探罢了,你还真以为她会让盼儿做平妻啊?”
“怎么不可能呢?平妻虽然叫得好听,族谱上仍是妾。高家娘子也算知书达理的,说不定就能同意了呢?”杜长风赞叹道,“不妒不忌,乃是名门大户的风范啊!”
“你还当真以为她不妒不忌?”欧阳旭面露嘲色,转而问道:“杜兄可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杨少尉家那回?”
“哦,记得,有一个苏家的小娘子,三榜苏远行的妹子,送你梅花来着。”杜长风点头道。
“她送完梅花三天之后,出门就意外地摔了一跤,从此她的左眼就看不见了。”欧阳旭面沉如水,沉声道:“起初,我以为只是一个巧合,后来在鹿鸣宴上,扬言要把小女儿许配给我的校书郎龚老先生,他家里也出事了。”
“他的小女儿坐船出游的时候,船意外地给弄翻了,人虽然救下来,但是衣衫尽湿,还被很多人看见了。”欧阳旭沉声道,“所以,羞辱之下,只能出家做了个女冠。”
“所以,你认为这些都跟高娘子有关系?”杜长风听出欧阳旭的几分意味,瞪大眼睛道。
“她父亲是朝中高官,她姑姑是官家宠妃,她理所当然就觉得全天下的东西就该由她予夺予求,包括我...”欧阳旭神色幽幽道,“进士的妹妹,六品官员啊,她说下手就下手,一旦让她知道盼儿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不对啊,那你为什么还想着纳赵盼儿为妾?”杜长风诧异道。
“其实我这么说,就是为了激怒她。”
欧阳旭苦笑道:“我太了解她了,她哪能受得了降妻为妾的侮辱,只要她拂袖而去,只要高慧不知道她的存在,我就能保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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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周寂和司藤招了几个人开始筹备《秦香莲》选段,全然不知‘陈世美’的用心良苦。
眼看时间不早,周寂去了趟牙行拿地契,顺便采买茶楼所需的座椅、杯盏之类杂物。
途径一处路口,周寂听到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从身后传来,转眸看去,只见旁边的行人不知为何涌向另一条街道,周寂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于是便跟了过去。
“花魁来啦!花魁来啦!!快来看啊!”
宋引章抱着琵琶独自走在街上,傻傻站在路中间朝四周张望。
只见原本就很热闹的街道上,仍有不少人向簇拥,那些人有男有女,呼朋引伴,宋引章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就被人流裹携得跌跌撞撞。
一边嚷嚷着一边跑过去的年轻人不小心撞到宋引章肩膀,宋引章一个趔趄没能站稳,身子朝前倾去。
“呀~”宋引章整个心悬到半空,闭眼惊呼,倒地瞬间,抱紧手中琵琶。
就在险之又险之际,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膀,虽然只是一触即分,但那份令人安心的触感和温度还是让她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周公子...”宋引章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稳稳站在地上,视线余光扫了眼肩膀,好像连刚刚快要摔倒都是错觉一般。
“引章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周寂面露微笑,看了眼四周道,“银屏和小葵呢?她不是要带你去找盼儿姑娘的吗?”
“我刚从盼儿姐那离开...准备去教坊司报到来着。”宋引章低下头,小声道。
周寂欲言又止,抬眸看向前面围满行人的街道,转移话题道:“前面好热闹,要不要一起看看?”
宋引章心里本就好奇,两眼放光的点了点头,紧跟在周寂身后,来到前门大街。
街道中央,花瓣开道。
一位华贵美貌女子身骑白马,迤逦而来,随行侍女足有二十多人,一路撒着花,看起来好生气派。
旁边一个刚刚赶到的年轻文人挤出人群,眼前一亮道:“咦~那不是张好好吗?”
“你才知道啊?除了她还能有谁?”旁边一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道,“教坊班头儿,这可是咱们东京城最有名的花魁娘子,她唱的曲子像仙乐一样,寻常人要想听,得花一贯钱,等半个月!”
宋引章从周寂身后探头张望,正好看见了风光得意的张好好,正从发间摘下一朵丝绢牡丹扔了过来。
一时间,无数人争抢。
这般情景即便宋引章去建康府的时候都未曾见过。
宋引章心里愈发好奇了,歪头看向周寂侧脸,拉了拉他的衣角道:“周公子,你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吗?”
“倭国那边才有的艺妓游街。”
周寂嗤笑一声,抬眸远眺苍穹,“东京....东京......好一个东京......合着是这个‘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