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凝霜拱了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捧起第一杯酒,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差点把她熏出了眼泪。
她仰头,一饮而尽,爽快地吐出一口气,“好酒哇!”
围观群众见这小叫化居然有如此酒量,不由得惊讶起来,眨眼间,已见她连喝了十杯酒,眉头都没眨一下,又纷纷从惊讶转成了震惊,身不由己地往她的方向靠拢了一些,想看清楚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目今大周国妖魔横生,连平日隐居深山、不怎么“出世”的修仙门派,因着这乱世,都开始有所动作,莫不成这小叫化是有个什么来头?
又是一眨眼,风凝霜已经干完了第五十杯酒,仍是脸不红,身岿然如泰山,淡定地又拿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午间日头渐渐毒辣,周围鸦雀无声,唯独风凝霜咽喉间传来那一声咕噜的声响,一桌子的酒转眼已经被干掉三分之二。围观群众只能见着一只活着的酒桶精,在风卷残云地吞噬着这桌面的美酒。
那谢公子开始不淡定地扇扇子,在他焦虑的目光中,风凝霜又干下了五杯。
群众沸腾了!
第一百八十五杯酒,终于赶上了对面那谢公子。风凝霜放下杯子,蹙了一下眉头,饶是她天生就酒量过人,但空着肚子连干了这么多杯烈酒,委实有些吃不消。她重重打出一个酒嗝,扶着桌沿喘了两口。
对面的公子见她如此境况,松了一口气,好整以暇道:“不要勉强,美酒不是馒头,得悠着喝。”
风凝霜懒得理会他的打趣,抡了抡胳膊,在原地小跑活动了起来,看样子毫无醉意。
在场群众窃窃私语,风向大有改变之意。谢公子面色一沉:“上酒!”胜利本就离他咫尺之距,哪里有放弃的道理?
酒斟上,他立马加快了速度喝了去,其实他已连续喝了一天,胃里已是翻山倒海,少不得要暗中用内力化酒了。
哪知这一口内劲还未运至腹部,对面那小叫化突然一下子回到桌前——哐哐哐地,眨眼间便灌下了好几杯,他一下震住了,眼睁睁见她捧起第二百杯酒,仰头,“咕噜”一声,酒下肚。
吃瓜群众都傻住了,这些天来挑战酒局的江湖豪杰不少,大都败在了这谢公子手下,哪里会想得到这其貌不扬的小乞丐,竟能一口气干完两百杯美酒!
鸦雀无声中,对面那谢公子放下酒杯,洒然道:“我输了。”他大有深意一瞥风凝霜,拱了拱拳,转身离去。
风凝霜放下酒杯,整个人都软瘫在了椅子上。
她天生就有两项本领,其中一项就是酒量过人。记得小时候,家里地窖里存有不同的美酒,她趁着大人不注意就偷溜进去了,拍开一大埕酒,咕噜咕噜地当成白开水一般地喝,往往等到日上三竿,那做县官的爹从衙门里回来了,才把她从酒窖里捞出来。
风凝霜翻了个身,她又梦见以前的事情了,十岁是她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十岁以前,她的生活无忧无虑,十岁以后,她生活遭遇两大巨变,尝遍了人世间一切的酸甜苦辣。
第一个巨变,是做县官的爹因为为官正直而得罪了当地士绅,被诬告上京而丢了乌纱帽,从此以后,他们举家搬到一个乡村,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个巨变是她轻易不愿提起的噩梦。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她望着从窗台洒进来的阳光,不想再躺着胡思乱想,于是爬起了身。
昨日她赢下了酒局,第一时间就是找了个客栈,囫囵吃了些东西,睡了个大觉。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现在才醒来。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土布衣服,仍旧挽了男子的发髻,两颊抹了些灰,将所有的金锭和那把剑都包严实了,离开客栈时,豪气地将其中一金锭扔给小二,在小二瞠目结舌中,像大爷一般离开。
有的人来时是衣衫褴褛,一夜暴富之后俨然就是另外一个人了。风凝霜走在金陵大街上,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溜达到昨日的酒楼。
这无疑是金陵最大的酒楼,装饰很是雅致,风凝霜随意亮出一张银票,满脸鄙夷的小二登时换上了殷勤脸,点头哈腰地将她引上了二楼。
风凝霜瞄上了其中一雅间,正要迈腿进去,被小二一阻,赔笑道:“爷,那边有人包下了,换一间吧。”
风凝霜住了脚步,望了一下那密织的潇湘帘子,里面只隐约透了些光出来,她忽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掀开帘子看看里面的人。
这念头一起,她又觉得十分可笑,便去了小二指引的另一雅间。
一顿风卷残云,茶饱饭足的风凝霜趴在桌面,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执耳酒壶——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到今日她终于也是个“有钱人”了,这些个金子银票,足以让她到任何一座繁华城市买上个大宅子,雇上十个八个仆人,从此她就再不用颠沛流离。
可是一切已回不去,便再是给她万两黄金,她也不会有所流连。
短暂收拾了一下行囊,她离开了酒楼,启程往她决心要到的地方去。
在经过那间帘子密织的雅间时,她的步子又不由得顿了一下,终于按下那奇怪的感觉,匆匆离开了。
在她步出酒楼的刹那,一道目光从高处落在了她身上,此时三月,阳光和暖,她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举目一望,只见一道银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