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昆生不以为意地道,“不妨事,你先歇着吧,这一段时间我就不来了,等你彻底好利索了我再来。”
李晓君松了一口气,忙让翠云去崔周婶上菜,苏昆生却拦住她道,“不必了,我一会儿还要去龙友府上。”
一提到杨龙友,李晓君的脸色就变了,想起他策划的那起阴谋,她的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苏昆生见她表情不自然,还以为她想起了那天花桃花扇的事呢,忍不住责备道,“那天我本已把他逼住了,你为何突然把话题岔开了?”
李晓君以手支额,艰难地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师父没发现吗,杨老爷其实并不想救贞娘,何必要强求呢?”
苏昆生叹了口气道,“龙友这个人哪都好,就是有些口惠而实不至。”
李晓君心说他不仅口惠而实不至,还喜欢趁人之危呢。
又说了会儿话,见她实在支撑不住了,苏昆生只得起身告辞了,“你快去歇着吧,老夫这就走了。”
李晓君心中一松,讪笑道,“真是对不起,弟子实在撑不下去了!”
苏昆生淡淡地摆了摆手,“不妨事,身体要紧。”
苏昆生刚走到外院,周妈就出来挽留道,“苏师傅,饭马上就好了,何不吃了再走?”
李晓君这才想起自己失礼了,人家辛辛苦苦地来给自己上课,不仅不收钱反而还倒贴钱,自己连饭都不留,实在太不像话了。想到这儿,她忙追出去跟着挽留道,“师父,您就吃了再走吧。”
苏昆生摆手道,“张宗子来秦淮赛戏,龙友已应战,老夫与继之、燕筑、公宪等人已约好,晚上去他府上排练,可不敢耽搁。”
李晓君忙问,“张宗子是谁啊?”
苏昆生知道她失忆的事,就给她介绍起来,原来张宗子名张岱,是当世名流,从小以神通闻名于世,长大之后却成了超级大纨绔,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少为纨袴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除了少年时被八股文折磨过几年以外,到现在年届五十,仍然过得逍遥快活,比王撕葱的命都好。
除了这些爱好之外,他更让后人称道的是在戏曲评论方面的造诣,因为府上常年养着两个戏班子,写戏和点评的间隙就换上戏服上去吼几嗓子,因此他的鉴赏水平已经登峰造极,戏班子到他府上演戏被称为“过剑门”,鲜有身而退者,更甚者连嗓都不敢开。
张宗子在浙江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次到南京来踢馆,可谓来势汹汹,大有横扫八方、一吞六合之势。不过,作为南方文胜之地,南京也并非没有能人,阮大铖、袁晋、杨龙友等都是当世顶级的戏曲作家,写作和鉴赏都是顶级水平。丁继之、张燕筑、沈公宪、苏昆生等人又是江南戏曲表演界的扛把子,放在后世就是“四大天王”,其表演水平远非张岱手下的戏班子可比。
“哦,这样啊……”听苏师傅讲完双方的阵容,李晓君不由得笑了,“有老师出马,这场比试肯定能赢!”
苏昆生嘿嘿笑道,“那是自然,有老夫和继之、燕筑、公宪出马,即便是过剑门,咱们也能蹚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李晓君不禁想起她以前的一个客户。那时候她刚入行,姐妹群里就贴出一个大单——一周五十万,包来回机票,住四合院,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会唱京剧。
姐妹们都铩羽而归,而她却凭借音乐剧的专业知识留了下来,不仅挣到了钱,还拜了老爷子为师,隔三岔五地和他对戏,半年时间就已经唱得有板有眼了。
那个老头也是这样,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京剧,年轻的时候喜欢听戏,听多了就学着唱,几十年日积月累下来,水平也已达到专业级别了,退休之后更是彻底放飞自我,到处找人茬戏。因为输了不服气,赢了又太嚣张,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留,久而久之,圈儿里人都不带他玩了,他百无聊赖之下才想到这个花钱找人陪唱的主意。
“既然老师有要事在身,那弟子就不留你了!”说完又拱了拱手,用十分江湖义气的语气说道,“弟子祝老师旗开得胜,为南都的戏曲界代言!”
苏昆生难得地笑了起来,“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