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想到狄千钧还没有死。
狄千钧没有死,那么一切就都等于白费。
他是最先怀疑自己的人。
不过听说他被打成了重伤,依旧在昏迷中。
南岛静静地看着楼外竹林。
或者今晚再去杀一次?
南岛看着自己体内干涸的神海,犹豫着。
昨晚林二两等着想杀的那个人已经在天狱了。
听说是叫西门。
一个用刀的小道修行者。
再去一次,风险很大。
但是便这样等着狄千钧醒来,风险同样很大。
谁知道这个南方调度使醒来之后,会先梳理天狱的事,还是先来将自己抓走?
南岛沉默了很久,没有再想下去。
竹林来风,许多竹叶被吹入楼中。
天地元气在南岛身周形成了漩涡。
恢复元气才是最重要的。
陈鹤与草为萤在街头树荫下停留着,不远处便是南衣河,河中日光粼粼,有不少的小舟在漂流着,偶尔便有人在岸边停下来,伸出身子与河边的摊贩交谈着,而后不是很满意地买下了一些小物件,回到了船舱与人炫耀着。
陈鹤左右张望着,不知道草为萤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
或许是城中人心有些微乱。
陈鹤今日的生意不是很好。
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前来买块豆腐吃。
这让陈鹤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手艺。
草为萤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喝着酒,平静也闲适地看着人间。
陈鹤又看了一阵,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看向草为萤问道:“你在这里看什么?”
草为萤转头看了陈鹤一眼,笑着说道:“看人。”
“什么人?”
草为萤想了想,说道:“一个南方来的人。”
“他在哪里?”
草为萤喝了一口酒,说道:“现在才来。”
陈鹤顺着草为萤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有个穿着宽大衣袍的年轻人一路走走停停地出现在了街头。
陈鹤看了一会,不知道那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让草为萤过来看他一眼,只是那身衣袍并不像是槐安这边。
“他有古怪?”
草为萤听着陈鹤的疑问,轻声说道:“古怪算不上,就是有些不应该。”
“如何不应该?”
“他不该是个灵巫。”
陈鹤惊了一下。
黄粱与槐安不同,自古修巫鬼,或许是因为足够古老的原因,境界划分也是很少。
只是小巫大巫灵巫三层。
小巫便相当于槐安的入道至成道,大巫是小道,灵巫自然是大道。
槐安都少见这般年轻的大道。
陈鹤想着修行界中当代最有可能入大道的是谁?
陈鹤并不了解这里面的东西。
倘若柳三月或是张小鱼他们在,自然便会说出一个名字。
李石。
山河观李石。
陈鹤震惊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你看出了些什么?”
草为萤想了想,说道:“他身上有云梦泽的味道。”
这是一句很难理解的话。
什么叫做云梦泽的味道?
但倘若换种方式来说,或许便更容易明白一些——他身体里有着失落两千年的巫鬼神教的力量。
陈鹤想了许久,才想明白这一点。
想着这些日子在南衣城中卖豆腐听到的一些风声。
陈鹤有些惊疑不定地说道:“你是说,他去过云梦泽深处?”
草为萤想了想,说道:“也许是云梦泽深处的东西出来见过他?”草为萤说着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不确定,再看看。”
“那他来南衣城做什么?”陈鹤问道,又追加了一句,“问题严不严重?”
草为萤轻声说道:“也是来看看,严不严重,不是我们的事。”
那么自然便是陈怀风的事。
可惜现在的陈怀风,还在剑宗之中。
因为有个叫做西门的人来了。
倘若往日,陈怀风自然不会想见他。
西门也好,东门也好。
找上门的事,能不见就不见。
但是今日的事和天狱有关,人间剑宗自然要见一下,也算是给槐都一点面子。
陈怀风在二池边喝着茶,不远处有一些弟子在练着剑。
西门便在一旁坐着,没有握刀,显得有些拘谨。
毕竟陈怀风也算是隐没于人间的上一代弟子。
虽然也是叫师兄,但是终究比西门要大一些。
“天狱的事,你来问我,倒不如等狄千钧醒后再问他。”
陈怀风喝了一口茶,转头看着西门说道。
西门苦笑一声:“狄使陷入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到时候槐都来人问起,总不好一问三不知。”
陈怀风笑了笑,说道:“关于事情的大概,你应该也便清楚了。”
西门沉默少许,说道:“是的,林二两身份暴露,屠杀天狱之人后,窜逃而去。”
“既然是这样,那便去寻他,来剑宗做什么?”
西门轻声说道:“但是昨晚在天狱的不止林二两,有人昨晚也在天狱,而且与林二两争斗了一番。”
陈怀风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
西门还想说什么。
陈怀风却是继续说着:“我昨晚救下狄千钧,无非是不想人间更乱,至于别的事情,那是你们天狱的事,人间剑宗不会过问也不想过问。”
西门沉默许久,说道:“是的。”
陈怀风喝着枸杞茶,看着二池中的一些弟子们比试留下的剑意,缓缓说道:“对了,正好你来了,天狱还有一件事,等你们收拾完了之后,需要去做下。”
西门看着陈怀风问道:“什么事?”
陈怀风说道:“北家的青甲令便在狱中,你回去的时候找一下,原本我打算交给林二两的,但是他既然是十二楼之人,那此事便交给你吧。”
西门有些犹豫地说道:“林二两会不会将它带走了?”
陈怀风笑了笑,说道:“他不敢,杀了天狱的人,只是他被逼无奈,带走青甲令,对他没有好处,反而是要与人间为敌,应该便在监察院内,你回去可以找下。”
陈怀风抬头看向南方。
缓缓说道:“雾快散了,那片泽里有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知道,所以要做好准备。”
西门叹息一声说道:“天狱之事”
“天狱的事,可以日后再说。”陈怀风打断了西门的话,一面喝着枸杞茶,一面淡淡地说道,“人间为重。”
西门沉默地看着陈怀风。
他固然很强,但也不可能是陈怀风的对手。
就算他真的打的赢陈怀风。
二者的背景都是不同的。
陈怀风的背后,是人间剑宗,天下三大剑宗之一,近年来大有取代磨剑崖成为剑道魁首之势。
而西门的背后,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刀派。
二者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陈怀风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底气十足。
西门转头看着一片安宁的剑宗园林。
没人知道这里面藏了多少隐没于人间的历代弟子。
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是并不意味着过往的陈旧的被遗忘的人们便不在人间了。
他们或许在打牌,或许在听风看景。
西门沉默了很久,向着陈怀风行了一礼,说道:“好。”
西门带着刀,离开了剑宗。
陈怀风站在池边,静静地看着西门离开的背影。
却是轻声叹息了许久。
虽然他一直说着人间。
但是其实也是存了一些私心。
西门今日先去了西外街,去看另一个瘸子的事,他自然知道的。
所以在想起昨晚那个来到剑宗园林躲避的少年瘸子时,自然有了一些隐瞒。
人间大势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借口。
至少冠冕堂皇到令人找不出瑕疵来。
陈怀风想着昨晚看见的听见的那些东西,南岛当然是极其倒霉的。
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天狱之中。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什么人会在半夜去天狱?
陈怀风苦笑着想着。
心里叹息着。
他不知道师父当初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想法。
叹息了许久。
陈怀风再次回到了人间这个问题上来。
天狱为次,人间为重,当然也是真的。
那片大泽里的东西,依旧朦胧不可窥视。
柳三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