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穿越前,被苏泽无比痛恨的那项产业,其实也给那场经济奇迹提供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甚至可以说是当时可以选择的最好道路了。
重新说回到铁路上来,铁路其实也有这样的属性。
修建铁路,同样需要大量的土地和钢铁。
大规模的修建铁路,可以使用到大量的钢铁和混凝土,消耗掉过剩的产能,甚至能够继续带动钢铁冶炼技术和混凝土技术的降本升级。
土地也是如此,修建铁路需要征收大量的土地,这可以让不值钱的土地变得值钱,让没有价值的土地变的有价值,而靠近铁路的城市乡镇也会因此受益。
铁路同样吸收大量的投资,苏松铁路是一定能够赚钱的,铁路公债是肯定能赚钱的。
在这个银行刚刚出现萌芽,普通地主理财的方式就是将银子存在地窖里的时代,一个宣称可以提供稳定收益的金融产品,还是由官府做信用担保,有铁道和建设工程作为抵押,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项目,能够吸收多少投资,苏泽根本不需要想。
只要苏松铁路让投资的人尝到甜头,那投资铁路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这一点,从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在工业时代的诸国都得到了验证。
拿破仑三世时期的法国,末代沙皇时期的俄国,明治维新后的倭国,都经历过这样的铁路建设狂热时期,甚至在以上三个国家中,铁路就是工业化的蒸汽机车,靠着修建铁路完成了第一步的工业积累。
可这一切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拿破仑三世的国内铁路建设,带动了十几年的经济发展,紧接着就是产能过剩的经济危机,拿破仑三世不得通过发动战争来消耗过多的产能,最后在普法战争中一败涂地。
末代沙皇靠着西伯利亚铁路续命,不仅仅消耗了国内的钢铁过剩产能,还将“过剩”的人力送到了西伯利亚,试图一举多得的消灭沙俄的进步力量,寄希望于这条铁路能够连通西伯利亚的大量资源。
结果是那场革命依然没有能抑制住,甚至说西伯利亚成了革命党人的进修学校,最后沙皇一家被枪毙。
明治维新的倭国同样走上了军国主义的扩张道路。
苏泽看向申时行问道:
“汝默,你认为铁路应该是官府主导投资建设,还是私人主导投资建设?”
申时行愣了一下说道:“自然是官营了,铁路关系到民生,在军事上也有巨大的作用,难不成交给私人?”
苏泽看向何心隐问道:“柱乾兄你觉得呢?”
何心隐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也觉得官营好,但是有一个问题。”
“不公平。”
众人疑惑的看着何心隐,建造铁路有什么不公平的呢?
何心隐说道:“我们如今建设了两条铁路,徐州铁路是官府出资主导建设的,苏松铁路是发行铁路公债来建设的。”
“铁路建设,惠及的是铁路沿线的百姓,最受惠的是铁路经过的城市。”
“那徐州铁路这么巨大的投资,等于官府收税,用部百姓的钱去补贴徐州三座城市的百姓,这不公平。”
这下子众人愣住了,何心隐说的有道理啊。
方望海却找到了一个漏洞说道:“徐州铁路准备在非战时开放民营运输,那时候可以售票的,出售火车票赚的钱不就是投资回报吗?”
何心隐说道:“且不说售票能不能保本这是一个问题,铁路如果有收益,那就会继续建设更多的铁路,增加更大的投资,还能增加当地的就业,那对于建设铁路的城市来说都是非常有好处的。”
“如果铁路不能保本,甚至还要花钱养着,那就对于其他的百姓更不公平了,花了大力气建造维护一条亏损的铁路,最后只有建设铁路的人和铁路使用钢铁的铁厂收益,这不是更加不公平?”
方望海觉得何心隐有些诡辩,可是偏偏又找不到他话里的漏洞。
申时行说道:“那苏松铁路的模式不就是公平了吗?用发行铁路公债的钱来建设铁路。”
何心隐又说道:“也一样的,也是不公平。”
“如果在上海公债市场上发行公债,那么苏松铁路和广西铁路的公债放在一起,哪一个更受到欢迎,更能够卖出去呢?”
申时行没办法说话。
何心隐说道:“铁路公债,同样是如此,那就是经济发展更好的地方因为铁路会更富,落后地方的铁路没有人认购。”
方望海问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何心隐说道:“如果是做生意,这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为政者怎么能这样呢?”
“我们东南讲的是主权在民,难道民还要分三六九等吗?”
这下子众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方望海说道:“在发展这个问题之前,先谈公平是不是有点早了?如果这样说,为了公平,所有东西都不要发展了?”
方望海是最支持铁路建设的,铁路建设拉动了钢铁销售,带动了经济增长,提高了官府税收,他这个财臣大臣当然最支持。
其次就是工部了,铁路司是工部下属部门,建设铁路是铁路司的政绩,工部当然也是力支持了。
苏泽说道:“有些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不想好,等到出问题就积重难返了。”
苏泽想到的自然是那个产业,等到某个产业经济过热的时候,再多的行政命令也无法抑制民狂热了,到时候只有一头撞上经济规律这座冰山,粉身碎骨才能停下来。
苏泽自然不愿意东南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对着众人说道:
“我们还是先看看铁路,再讨论如何建设铁路吧。”
就这样,马车抵达了苏州府城外的铁路总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