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看向高拱问道:“肃卿兄,有没有办法应对南京钱荒?”
高拱叹气一声说道:“难啊!你我其实都知道,要应对钱荒最好的办法就是铸币,可南直隶这个样子,还能铸币吗?”
张居正想了想就摇头,为了铸炮,张居正已经就将南京工部库存的铜和铁都拉到安庆去了,如今根本没有铸币用的材料。
高拱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发行银元。”
“叔大你知道吗?福州制造的银币,都已经在山东和江北用开了,币值非常的稳定。”
张居正说道:“银元?南直隶哪里还有银子啊!”
高拱说道:“改铸。”
“改铸?”
高拱点头说道:“是的,将苏泽发行的银元改铸成更小额,成色更差的银元,此举虽然需要花费火耗和工钱,但是等于增加了市场的银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钱荒。”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钱荒物贱,只要能拿出钱来,南京就能维持下去。”
张居正瞠目结舌的说道:“肃卿兄,朝廷才是正统啊!你是要让正统的朝廷去私铸贼兵的银币?”
高拱同样也沉默了。
张居正又说道:“可是官府手里也没有苏泽发行的银元啊?”
高拱说道:“叔大不是要在南直隶行一条鞭法吗?那今年的秋粮征收就折成银元来征,还有那钞关税也同样只收银元,只要有一笔银元在手,就可以开始改铸了。”
张居正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迟疑说道:“可是朝廷?”
高拱淡定的说道:“朝廷都已经要放弃南直隶了,以叔大之才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你我皆是朝廷弃子了,不过是铸造新钱罢了,朝廷不会介意的。”
张居正看向高拱,只能叹息说道:“肃卿,我要在安庆守御苏贼,这铸币的事情你能帮我吗?”
高拱本来想要拒绝,但是看到张居正鬓发中的银丝,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张居正的要求。
比起南京城的百业萧条,大厦将倾的景象。
上海外滩的码头上,则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徐家二公子亲自在码头上监督冬衣装船。
徐府的管事的正在吆喝着:
“这是送到东南的冬衣,可要扎好了!要损坏了可要扣你们的工钱的!”
看到一个搬运力夫将送到东南新军的冬衣散到地上,这个管事的立刻跳起来喊道:“快快快!看看有没有开线?可千万别弄坏了!这一件冬衣就是一两二钱银子!你们赔得起吗?”
而码头另一边,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掺了稻草芦苇的冬衣只要一摔,碎草屑就能从夹缝中露出来。
有的冬衣不小心掉在地上,边角就已经开线了。
可就算是这样,徐府的管事们也完全没人看着,只是任由这些力夫们将冬衣扔到船上。
等到所有的冬衣都装卸上船,看着驶向一南一北的两支船队。
徐琨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如此大量的采购,很有可能这批冬衣就是朝廷采购的军服。
可是徐琨这点负罪感很快消失。
一分钱一分货!总共出厂价就是二钱银子!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冬衣!
反正大明朝廷已经断了和自己的采购合同,这批冬衣是卖给“北方客商”的,其他的徐琨一概不知!——
京师永定门外的漕运码头上,一身红袍官服的赵贞吉从官船中走出来,看着前面迎接自己的一大批官员们,露出一个谦和的微笑。
当这位新晋阁臣登上码头之后,众官员纷纷对他行拜礼,齐声高呼:
“欢迎赵阁老回京!”
赵贞吉连忙堆起笑容,再团拜一圈回礼,看着码头上这些讨好的面孔,赵贞吉终于品尝到了权力的美妙。
“让让!”
只听到一个霸道又尖锐的声音,紧接着几名披着红色大氅的锦衣卫开道,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出现在码头上。
陈洪这位东厂督工,司礼监秉笔太监,如今已经取代了和陶公公牵连的李芳,成为宫内仅次于黄锦的第二人。
在码头的官员看到是陈洪,也纷纷缩起脖子,将脑袋撇过去。
陈洪拱手说道:“上谕,召赵贞吉入宫觐见。”
原来是传旨的,众人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赵贞吉,刚刚抵达京师就被皇帝召见问对,这位赵阁老果然是恩宠正盛啊!
等到了赵贞吉入宫的时候,宫内已经燃起了华灯。
赵贞吉跟在陈洪身后,前排太监提着灯笼劈开黑暗,赵贞吉从已经修复的东华门入宫,依稀能够看到三大殿的轮廓。
自从那年宫灾之后,因为朝廷缺银子,三大殿时修时停,到了今年终于快要修复完毕了。
赵贞吉不敢多看,继续低着头跟着陈洪,往西绕到了皇帝居住的玉熙宫。
以往皇帝修道的时候,因为服用金丹冬热夏冷,冬天的时候玉熙宫都是殿门和窗户大开的。
可是今年入冬之后,玉熙宫也铺上了暖阁,窗户和殿门也都是关闭着的。
赵贞吉跟着陈洪,绕进了戒备森严的宫门。
陈洪皱着白脸说道:“赵阁老,请吧。”
赵贞吉看着通往宫殿中央的道路,整理了一下衣冠,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臣,赵贞吉拜见陛下!”
坐在八卦中央软塌上的皇帝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只不过以往身上丝织的轻薄道袍套在了狐皮袄子上,没有以前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皇帝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赵贞吉不敢动弹,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
“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虽然嘴上说着辛苦,但是皇帝并没有让赵贞吉起身的意思。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皇帝这才说道:“起来吧。”
赵贞吉慢腾腾的站起来,皇帝这才说道:
“你在南直隶做的很好,配得上一个元亨利贞的贞字。”
皇帝上来就夸人,赵贞吉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
果然嘉靖又说道:
“但是朕让你筹备湖广秋粮入京,这事情你办砸了。”
赵贞吉很清楚皇帝的性格,他并没有推卸责任,而是很自然的再次跪下:
“臣有罪。”
赵贞吉如此顺畅的认罪了,皇帝的语气反而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