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闹出人命来了。”范保利不冷不热地道。
浓眉立时心沉谷底——这胖子摆明了是要撇清关系,让自己担下所有的罪责。既是气恼又是惧怕,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握着老道士的手不觉加大了几分力气。
范保利正要转身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老道士的嘴角抽了几下,陡然转过身,冷笑道:“好啊!既然死了,从老爷我这里骗的钱便不让他还了!”细眼打量老道士的一举一动,并未发觉什么异常,脸上笑意更浓,话锋一转,“只不过,老爷也不是那么好骗的,纵然是死了,也要将他一刀刀刮了,一两银子一刀,一百两银子也就是一百刀!”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扔给了刀疤。
刀疤一愣,只觉这匕首烫得要命,在手中颠了几颠,硬是没接住,摔落到了地上,索性也不去捡,只可怜巴巴地望着范保利。
“动手啊!”范保利怒喝。
“这……”刀疤双手发颤,半天弯不下腰。
“他娘的,你个怂包!”范保利上前两步,一脚踹在了刀疤的屁股上,后者借坡下驴,索性倒地打几个滚儿,躺在地上惨叫着不起来了。
“你去!”范保利转头望向了三角眼。
“我……”三角眼结结巴巴,迟迟迈不开步。
“还不快去!”
三角眼望了刀疤一眼,暗骂了几句,畏畏缩缩地迈开右脚,却非常“凑巧”地被左脚绊了一下,接着便夸张地摔出两丈远,“险些”撞到路人。
范保利气得直咬牙,转头望着浓眉道:“你来!”
浓眉眼一瞪,更显惊恐。
范保利不耐烦地道:“怕个屁,有事老子给你赎刑!”
北燕律规定:很多刑罚都可以通过交纳财物的方式进行赎罪。浓眉虽不精律令,但也知道这种杀人的勾当可不在赎刑的范围之内。只不过,凡事也没那么绝对,像这个老道士,一个流民,亲人也就那个早已逃之夭夭的徒弟,想来那小道士也不敢找上门来胡闹。老道士这一死,连苦主都没了,兴许这罪也能赎。
再者,他如今也早没了退路,只得为了一线生机,硬着头皮捡起了匕首。手腕一抖,将刀鞘甩落在地上,刀刃寒光流转,如水一般。手臂一挥,匕首直削向了老道士的手臂。
就在即将落刀之际,老道士陡然睁开双眼,奋力一挣,浓眉猝不及防,愣是被老道士挣脱了。接着,老道士身子一矮,躲过匕首,抱头就跑。
“鬼……”浓眉吓了一大跳,愣在了原地。一众看客也都看傻了——这死人怎么突然间就活了,而且跑地比兔子都快?
还是范保利率先反应过来:“快抓住他!”
浓眉三人互向碰了碰眼神,“踉踉跄跄”地追了去。刚到人群的边缘,五个捕快吆喝着冲进了人群。
两个青年手指浓眉一众,大声道:“就是他们几个!”
“啷”的一声脆响,为首的捕快抽出大刀,沉声喝道:“伏低不杀!”声响的同时,另外四名捕快也都抽出了大刀,杀气凛然。
浓眉三人心头一紧,本来也没打算真正追上那老道士,都乖乖地蹲了下去。
范保利满脸堆笑,向为首的捕快打招呼:“张爷,误会,误会……”
“原来是范少爷!”张捕快收了刀,示意其他人也收了利刃,四下打量,并未发现什么老道士的死尸。
范保利赶忙好言解释。
……
另一边,老道士歪着脑袋,跌跌撞撞地逃进了一条又黑又窄的巷子,远远地望见一团摇曳的亮光,那是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焰照出周遭模糊的轮廓,四周是一圈几乎荡然无存的土墙,居中是塌了大半的房舍,隐约能够看到破屋中央是一个残缺不的石像,原来这里是一座庙宇的后院,只是不知这庙宇已经废弃多少年了,如今已经破落成了这个样子。
篝火近处是一人一狗,正是之前逃脱的赵心一和老黄狗。此刻,赵心一一边哼着几句含含糊糊的戏词,一边手拿木棍,插着一只肥鸡在火上烤,滚烫的香味四散而逃,老黄狗目不转睛地盯着渐渐金黄的烧鸡,哈喇子流了一地。
赵心一白了老黄狗一眼,道:“老黄,不是小爷我说你,每次都是这样,偷鸡的时候你老是一点力不出,吃的时候却一点不含糊!”
老黄狗依旧紧紧地盯着烤鸡,两眼发绿,大口流着哈喇子,不发一汪。
老道士见到这一幕,不由怒气冲冠,双脚生风,恨不能立即冲到这个只顾吃不顾自己安危的徒弟面前狠狠地踹上几脚。
“老黄,你说老头子该不会被抓住回不来了吧?”赵心一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担心,“会不会被人打?万一这次给人打坏了怎么办?”
老黄狗转眼瞄了瞄巷子,露出一副人性化的“可惜”表情。
老道士冷哼一声,暗骂:“还算你这小兔崽子有点良心!”怒气不觉消了几分。
“他要是真给人打坏了,你说这些年我辛辛苦苦赚的老婆本还找谁要去?”赵心一眉头一皱,样子极为认真。
老道土一脚踩了个空,差点摔倒,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张口就要大骂,可话到嘴边,却突然眼皮跳了几下,身子陡然绷直,头瞬时就摆正了,面色凌然,一股说不清的气息从他的身上透出,宛若一柄隐在鞘中的绝世利刃。
老黄狗侧首,暗暗呲牙,双目之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愤恨。
老道士转身望向黑暗深处,眸光深邃,似乎能看透虚空,看到世界的尽头。下一刻,他抬起右臂,手掌一立,掌心跃出一道金光,陡然化作一道金符,定在身前,一人多高,三尺来宽。回过头去,老黄狗赶紧扭过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赵心一正用一块白麻布包着烧鸡将之撕成了两半,这白麻布正是他们竹幡上的招牌。老道士微微摇头,翻了个白眼。
“这一半是咱们的,这一半留给老头子!”赵心一挑出一半大的用麻布包了起来。
老道士面露慈笑,一脚踏进了金符,连同那金符一同消失不见,不留一点痕迹,似乎从来就没存在过。
赵心一转头望向黑漆漆的小巷,挑眉道:“怎么感觉老头回来了?”
老黄狗大口嚼着烧鸡,不发一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