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薛瑄清瘦不少,安抚新移民,还在开课授学,闲暇时候他还要读书。
读书是他最大的兴趣,一日不读书,他浑身不爽利。
人忙起来,反而官员间的迎来送往假客气,少了很多,因为没有时间。
广西官场的风气,为之一变。
从原来的迎来送往假客气、说话弯弯绕绕、各种关系层出不穷,变成直来直去,各个府衙各司其职,都在做实事。
那些擅长阿谀的小人,都被踢出了官府之中,留下的都是干才,愿意做实事的。
少说空话,多做实事。
而朝堂刚刚下了圣旨,允许官府征召秀才、举人为朝堂所用,更好的安抚流民。
这项举措,正对薛瑄的胃口。
他剔除了很多阿谀奉承的小人,官府内稀缺人手,等待进士补充,遥遥无期。
能用秀才、举人补充,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那些来敬轩学宫学习的学子,都被他征召为吏。
新移民进来的士族,都是宝啊,个个都要安置好,并让他们开枝散叶,形成新的广西人。
十万士族,如种子一样安置在广西大地上。
不消十年,广西就会变成汉地,变成和江西一样繁华之地。
每日晚上他还要写密奏给皇帝,把广西事都事无巨细地写在奏章之上,并向皇帝求助。
他每一封奏疏,都会得到回信。
几乎所有困难,皇帝都会竭尽全力地帮他克服,人力物力财力,中枢大力支持。
从薛瑄督抚广西一年多时间,从江西拨过来的银子,超过七百万两。
他征召三十几万民夫,挖通了通往贵州、湖南、江西、广东、云南的道路,扩张驰道,沟通水系。
仅挖通连通各省的道路,薛瑄就花了三百万两银子。
预计挖通广西所有道路,要花费两千万两银子以上,而且这笔钱,已经得到皇帝的肯定答复。
这在以往根本是不敢想的。
这等基础建设,朝堂是完全赔本的,而且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果,换做急功近利之君,根本不会做这些小事。
皇帝却愿意从小事开始做,不吝惜成本,只求百姓日子能好过一些。
就算皇帝愿意做,挖通道路等事,也是强征夫役,强制百姓劳动,生死不论,往死里压榨民力。
这也是薛瑄在景泰元年,便数次上书说“少数民族民力已竭,财力已尽,只有减少贡赋,才可不生变故。”
奈何一直没得到中枢采纳,为此他还请求致仕。
直到景泰九年,皇帝大刀阔斧改革,给广西拨大量财货,令广西征召民夫,给民夫钱财,调动民夫积极性。
而这,是积累在中枢财力雄厚的基础上。
原来皇帝手里几个仨瓜俩枣,赏赐群臣都不够呢,哪来的钱给民夫?
现在皇帝有钱,愿意用内帑贴补地方,先把地方的基础建设搞起来,再慢慢移民,建设新广西。
皇帝不止支持基础建设。
广西荡平土司后,中枢一改常态,赐下很多赏赐,不分土汉,劳作皆赚工钱,又教土人纺织、赐桑苗、织毛衣,让商行来广西收购。
还在广西设瓷器厂,烧制瓷器,并挑选土地,种植茶叶。
令商贾来广西开厂。
中枢令广西种植果树,种植水果,皇宫还传出来水果罐头的做法,把广西水果,制成水果罐头,销往北方。
中枢的一道道政策,让广西正在变得欣欣向荣。
而那些土人家庭,头顶上没了土司压制后,日子也在变好,他们也愿意走出大山,去当夫役赚钱,也想学手艺。
甚至,更多人钻进大山里,做伐树工。
广西商贸发达的根源,是木头,北方大肆建设,稀缺木料,而广西遍地是森林。
中枢令南北互补,而广西荡平之后,迫切需要开山修路,连接北地,再加上中枢政策偏向广西,就使得广西瞬间繁荣。
还有一层因素,就是安南,商旅去安南采购,途经广西,让广西十分繁荣。
薛瑄仍然记得他刚来广西时的荒凉。
现在的广西,颇让他有种身处京师之错觉,天南海北的商旅,在广西营商。
广西生意好做,却困在道路上。
已经有本地士绅、商帮,在民间集资,修缮水道,沟通水系。
而今,广西的繁荣,即便是清明上河图,也仅可窥视冰山一角。
广西商贸发达,还促成了一个行业,就是造船业,天南海北的商贸,需要大量船支。
广西最不缺的就是木头,而贵州盛产的桐油,又近在咫尺,在庆元府,形成庞大的造船基地。
一切都是民间资本在催生,在自发形成。
因为庆元府是要划入贵州的,薛瑄也就听之任之了。
中枢欲将广西治所,从桂林转移到南宁,将归顺州、镇安府、都康洲、向武州、太平府、江州全部划入南宁府。
将宣化(南宁)作为新省治。
而皇帝欲改宣化为神凤,神凤是孙权用过的第六个年号,但仅用了三个月,孙权就驾崩了。
朝臣认为神凤不详,尚在争论之中。
皇帝认为,孙权收复交州之功,可用孙权一个年号,纪念孙权之功,但朝臣认为用孙权第一个年号,黄武,更为妥当。
薛瑄知道,等新移民安置完毕后,治所就会搬迁。
因为中枢重新划分了广西。
把安庆府、泗城州、安隆司、上林司四地划入贵州,而广西增入的府城,尚在安南,尚未名正言顺。
而这四地也需要一位官吏治理。
薛瑄上书,请皇帝启用李匡。
李匡是宣德二年进士,正统五年,倒杨(杨士奇)事件中,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其人担任四川按察使期间,镇压播州等地起义,连战连捷,能力毋庸置疑,是邢狱、掌兵大才。
但他因为和江渊政见不合,而遭到罢官,现在江渊已经死了,朝政也变得稳定,启用李匡,恰逢其会。
中枢批复,启用李匡,任命为三府督抚,升贵州按察使,督抚三府之地。
安隆司和上林司合并,改为尹州府。
南尹州,曾是贵州的古称,贵州的名字,是贞观九年,升南尹州为贵州。
泗城州升为泗州府。
所以有了三府,安庆府、泗州府、尹州府。
李匡赴任路上,给薛瑄写了封信,了解三府情况。
薛瑄据实而讲。
李匡和他关系还算不错,又是他举荐的,二人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但李匡为人刚直,公正无私,不理请托。
二人信中只聊公事,不聊其他,彼此心领神会。
李匡到任后,整顿兵卒,安抚移民,井井有条。
安庆府的造船基地,李匡令官府占了一股,造船基地要给官府定期提供一些船支,免费修缮。
而李匡将汉、土兵卒合并,整顿三万雄师,不停操练。
又给张凤写信,请张凤将南直隶流民,送来三府安置。
并学习欧信,身先士卒,清扫小山寨,开通道路,移土人至城市,重新丈量土地,分配田亩。
“拜见督抚大人!”边镛行礼。
薛瑄还在忙碌,摆了摆手“仕远(边永)之子?不必在乎繁文缛节,广西是蛮荒之地,和汉地不一样。”
这话惹得敬轩学宫的学子们哄笑。
薛瑄虽是理学大宗师,思想巨匠,但他幽默风趣,不拘小节。
“学生看广西,看到是一片欣欣向荣,虽远不如京师繁华,但学生看到了希望!”
薛瑄眼睛一亮“希望二字,用的好呀。”
差不多到了饭时,便让公人准备饭菜。
饭食用的是太医规定的菜品,太医给他搭配的营养膳食,无论他在哪里,都必须按照食谱上的吃。
薛瑄笑道“子与(阎禹锡),你觉得何为希望?”
阎禹锡和刘健是同乡,在薛瑄在河东(黄河以东)任职时,千里迢迢去拜师,得到薛瑄的认可,收入门庭。
“老师,学生认为希望有三。”
阎禹锡放下筷子,认真道“春季时,柳树抽出嫩芽,意味着生机重现,这是希望,就如这广西,大乱之后,迎来大治,这就是希望。”
“但克振先生口中的希望,应该是百姓眼中的光芒,这是百姓心中的希望。”
“其三,是老师与众弟子所做这饭堂,亦是希望。”
薛瑄讶异地看着他。
阎禹锡笑道“若吾等遵循繁文缛节,弟子如何能和老师共用一桌吃饭?”
“而老师遵从繁文缛节,如何能深耕民间,亲自指导地方官吏安置流民?”
“而此饭堂之中,气氛自由烂漫,这就是希望。”
边镛眼睛微亮,都说薛瑄创河东之学,受万人尊崇,他教导出来的徒弟,也都是拔尖的人才。
“学生眼里的希望,只是百姓眼中的希望,却未想到,官宦之间,饭堂之中,竟也充满了希望。”边镛深行一礼。
薛瑄也放下筷子,也觉得自己确实变了很多。
以前,他是人人敬仰的夫子,他当官教学,开创河东之学,门徒遍及山西、河南、陕西,蔚然大宗。
他的学说,蔚然大观,以为理道大成。
他的诗词,自认为达到巅峰,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名垂青史。
然而。
当他深耕民间的时候,真正为黎民百姓做一点实事的时候,他竟一句诗词都吟不出来了,他的学说,仿佛高屋建瓴,对百姓生活没有一丁点改变。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学说,甚至怀疑自己误人子弟。
以前的他,喜欢空谈,上奏时候总写一些假大空的言辞,把奏章写的极尽华美,每一道奏章,都脍炙人口。
但是,所有谏言都是高屋建瓴、高高在上,他用的所有辞藻,虽然华丽,却充满了虚假,他是理学宗师、是文学大家、是思想巨匠,但他的本职,确实一个官吏呀!
他不该在诗书上悲天悯人,而是应该去民间,为百姓做一件实事,去实现自己曾经的抱负!
在无数次怀疑自己之后,薛瑄决定改变。
他放下挚爱的书籍,放下安逸的生活,年过七旬的他,开始从督抚府,走到了民间,去看一看百姓的真正生活,去做一件对百姓有用、却不会名垂千古的实事。
从古至今,做实事的人才,都不会被史书大书特书,反而那些只会空谈,写几首牢騒诗词的人,却被后世铭记。
薛瑄尤然记得,第一次他因为干农活,弄得满手都是血泡的时候,挑破的时候,他竟不觉得疼,反而格外惊喜。
这才是真正的民间,不存在于诗书之中,是有血有肉的真实民间生活。
他写过很多诗词、很多寓言故事、甚至戏曲他都有涉猎。
此刻却认为,他之前写过的,都是民间疾苦的无病呻吟,做了一天农活,他才知道,自己写的狗屁不如。
从那一刻起,薛瑄发现自己的学说,有很多不足之处。
曾几何时,他认为自己的“复性”说,已经日臻完美,他的“性”是“理”,主要形成于后天。
而理,需要从后天磨练形成。
同样,需要做民间的活计,从这些“理”当中悟道。
他找到了一条新的路。
他摒弃了以前空谈、坐而论道、不切实际,他曾经一心入阁,以为入了内阁,才能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事。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履行官员的责任,为百姓做事,不在于位置高低,也不在于学说是否显赫,只要心中愿意,无论在哪个职位上,都能实现自己的“理”。
“老师,可是学生说的不对?”阎禹锡见薛瑄愣神,发问道。
阎禹锡的《守母坟》,名垂青史。
而他可不是当官的料子,他过于刚直,说话过于直接,容易得罪人。
但他是将河东学说发扬光大的人。
“说得很对。”
薛瑄笑道“为师虽年过七旬,却也充满希望,克振,这希望二子用的好呀。”
他觉得自己快要悟道了。
也许,大明又要多一个圣人了。
以薛瑄之能,已经足够资格陪祀孔庙了。
但他距离成圣,终究是差了一线,这一线却犹如天堑。
他的学说,终究是继承朱熹、完善朱熹,而没有走出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路!
而在地方为官一年多,他很多体悟,都是从地方官开始的,他发现,自己未来的道,也许就在这民间!
他若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他能成为大明第一尊圣人!
不敢说超过程朱,但也是划时代的圣人。
“老师可是又有新的体悟?”诸多学子都惊喜地看着薛瑄。
薛瑄憨笑“暂时还无,说明为师做的事情还少,诸位,为师的理,不在心,而在于物!”
他是心学大家,虽维护朱熹理学,但又与朱熹的理,有所不同,他认为的“复性”,就是要按理视、听、言、动。
这是对朱熹的理学,进行完善和丰富。
却迟迟没有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理”,这“理”,也许就在脚下!
想着想着,他激动地站起来。
“老师,您的餐食还未吃完呢!”张鼎站起来道。
薛瑄打个哈哈,太医制定的膳食肯定不好吃,难以下咽,他趁机不吃。
张鼎却不打算放过他“老师,这是太医为您制定的膳食,为您身体着想,又是陛下的一番心意,您岂能辜负?”
“咳咳,为师要喝口茶,容后再吃。”薛瑄找个借口。
张鼎却放下筷子,快跑出去,端了茶水进来“请老师慢用。”
薛瑄脸色发苦,用筷子夹了条青菜放进嘴里。
这种水煮菜,实在难以下咽。
他喜欢吃羊肉,太医认为他油腻伤胃,才患上疾病,让他多吃当季时蔬,少吃肉类,而广西天气炎热,他更应该戒食油腻。
用了太医的药膳方子,他人瘦了一圈,但精神比以前好了很多。
边镛看着有趣,堂堂理学宗师,在餐食方面却被学生管得死死的,着实有意思。
薛瑄也不恼怒,闷着头把饭菜吃光,接受学生们监督。
而学生们对薛瑄极为崇敬,因为皇帝专门派太医为薛瑄调养身体,连带着他们都不骂皇帝了,开始说些皇帝的好处来。
下午薛瑄又奔波于各衙门之中。
新移民,在桂林府安置较少,因为桂林府汉化比较良好。
多要安置在浔州府和武鸣府、廉州府。
武鸣府,是原思恩府和田州合并后的新名字。
浔州府得到原梧州府郁林州西部土地,得以扩张,这些地方适合安置新移民。
晚间时候,薛瑄招边镛问话,并考校边镛的经义,对边镛十分满意。
闻听边镛拜师年富,颇有几分失望。
他开办学宫,自然希望学习他学说的学生越多越好。
因为安南雨季尚未过去。
边镛被薛瑄征召,去浔州府安置新移民。
这也是边镛第一次参与实际政务。
而七月的南直隶。
天气酷热,人心冰寒。
王竑斩杀重臣程通、程宪等人,杀得南直隶人心瑟瑟。
南直隶官员向中枢申诉。
而中枢却传来圣旨,王竑非但无罪,反而将程通、程宪等人打入九幽,其族流放广西。
尹家被朝堂下旨重责,直系诛杀,旁系流放至琼州府。
可谓是十分凄惨。
王竑做事,更加肆无忌惮了。
南直隶士族多如牛毛,权贵多如狗,就算是顶级豪门,那也是数不胜数。
然而,王竑却先拿江宁李氏开刀。
这李氏先祖能追溯到陇西李,而在明朝,就出过四个进士,当代进士李元忠,在南京担任刑部右侍郎。
李氏在江宁,乐善好施,名声极好,但江宁的土地却都挂在李氏名下,他家的佃户多如牛毛。
李氏但当家的是李元忠的弟弟,李元义。
此刻,李元义跪在地上厉喝“钦差大人,您要将我李氏赶尽杀绝吗?要将南直隶士绅都置于死地吗?”
“李元义,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王竑冷笑。
他兄长李元忠供述,他家参与海贸,并愿意缴纳认罪银二十四万两。
偏偏,王竑还不放过他家。
“我家已经缴纳了认罪银,大人出尔反尔,难道还是我李家的错吗?”
在李元义眼中,李家是被王竑杀鸡儆猴,盖因李家在中枢没有根基,所以被提出来杀头。
为的是震慑其他家族,收缴更多的认罪银。
王竑就是皇帝派来南直隶的敛财工具,这等皇帝,哪里还得到天下人的敬重呢?
“哼!”
王竑冷哼一声“正统三年,你家支脉打死佃户一案,最终不了了之。”
“正统七年,大铜山贼寇造反,朝堂镇压后,其匪首供述是伱家抢占矿山,压榨矿工,矿工造反,此案中枢派御史来查,最终却查无实证。”
“正统十一年,良民张强,入应天府状告你家抢占其家土地,而在状告期间,张强无故失踪。”
“凡此种种,还要本阁继续说下去吗?”
王竑不是随便挑一家的。
而是每一家,都是查有实证后,他才会亲自拜访。
李家,还藏着大罪呢!
李元义却惨笑道“哪个大家族没点狗屁倒灶的事情?”
“您若因此而残害大族,那么天下大族,有几族何辜?”
“就说你王氏,你能保证,个个都是圣人吗?”
“不能!”
“天下利益就这么多,我李氏多一点,你王氏就少一点!谁能不被利益蒙蔽呢?你王竑能吗?”
“呵呵,你王竑今日踩着我李氏的尸骨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多争那一分利益吗?”
“唯一的区别是,你王竑在朝堂上争,我李氏只能和民争!”
李元义嘶吼,满脸不服。
他自知必死,无所顾忌。
王竑却面色冷厉“李元义,你也太把你家当回事了!”
“本阁若要杀人立威,怎么可能挑你李家呢?”
“动动你的脑子!”
“好好想一想,本阁为何挑你李家!”
见李元义脸色茫然,王竑冷笑道“那本阁就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太平府的流民,为何不愿意被迁移?”
“他们宁愿躲在深山里,也不肯换个地方生存。”
“为什么?”
王竑忽然爆喝“你来告诉本阁!”
李元义猛地瞪圆眼睛,神情震恐“是、是李元忠招认的?”
“本阁不会自己查吗?”王竑厉喝。
没错。
不止王诚在安抚流民,张凤也在安抚应天府附近的流民。
但这些流民不愿意从山里面出来,也不愿意迁去广西,甚至,安置回原籍他们也不愿意。
张凤认为,这是士绅在作祟。
所以,王竑第二剑,剑斩士绅!
他挑的士绅,都是牵绊流民,不许流民安家落户,不许流民迁移的士绅家族!
这些士绅家族,以前就压榨佃户、民户、良民,甚至这些人变成了黑户,他们还不愿意放过他们。
那些没有活路,失去希望的流民会做什么?
自然是造反喽!
你们挖大明的根子,那今日本官就代天巡狩,诛杀尔等!
“李元义,你还敢口口声声说正义吗?”
王竑盯着他“若你家只是欺压佃户,亦或是犯下的那些罪状,本阁都可翻页过去!罚钱了事!”
“但你家做了什么?”
“一个个活生生的百姓,被你们变成了黑户,变成了矿工,变成了你家的走狗!为你家夜以继日的劳作!直到人死!”
“若仅限于此,本阁还会放你家一条生路!”
“但你家还做了什么?”
“撺掇流民反对朝廷,就为了掩盖尔等私占矿山,开通海贸的罪名,甚至,为了尔等一家之利,不顾南直隶千万百姓活路,更不顾中枢弹压叛乱所造成的损失!”
王竑冷冷道“你全家,死不足惜!”
“来人啊!”
“把李元义拖出去!召集全县所有人,在菜市口,公开凌迟!”
王竑厉喝“其直系族人,全部凌迟!”
“其偏支族人,交给当地百姓审判,有罪者杀,无罪者流放琼州府!永世不得回南直隶!”
李元义嘶吼道“王竑,你不能将我李家赶尽杀绝!”
“太祖皇帝打天下时,我李家为太祖皇帝纳粮,是太祖皇帝钦封的粮长!是大明的功臣啊!”
“你不能将我家赶尽杀绝啊!”
功臣?
你们也配!
“那些被你们残害至死的百姓,临死前是否也会发出你这样的嘶吼呢?”王竑问他。
登时,李元义就像是捏住脖子的寄。
他痴痴笑了起来“王竑,你装什么圣人啊?你王家所做的,不比我李家少多少!”
“我王家,永远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豢养十万流民。”
王竑让人拖出去,指着他“让他最后死!”
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在自己的面前,才是对李元义最大的惩罚。
而李元义被凌迟的消息,在整个江宁引起轰动。
跟随王竑办案的范青却进言道“大人,那李元义,不过是出头鸟罢了,背后人还未查出来,不如先留他一命?”
“没必要,该杀的就杀,不用鲜血,如何能震慑士绅呢?”
“至于背后的人?”
“继续杀便是,他们自然会浮出水面的!”
王竑要用鲜血,浇灌他通往首辅的路。
那李家实在可恨。
但背后人更可恨,那就杀到他们出来。
王竑之所以知道此事,还要归功于范青。
张凤安抚江宁附近的流民,却反响寥寥。
请范青去调查,调查发现,江宁大概有十余万流民,隐匿在江上、山里,张凤试图安抚,却遭到流民的抵抗,官兵死了不少。
范青派人混进去,才得知,这些流民,是被本地士族控制的。
没有士族的命令,这些流民根本动不了。
所以,王竑直接杀到了江宁李家,用李家的人头,震慑本地士绅,释放流民。
这些流民,就是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把大明最好的局面,炸得粉碎。
“随本阁走!”
王竑拜访下一家。
小小的江宁,却有六个大家族,小士族层出不穷。
第二家姓司,王竑刚进院,就看见司家众人跪在地上,向王竑乞饶。
王竑让人搬个椅子,放在台阶之上“本阁问,你回答,若蒙骗本阁,本阁便赐你一箭。”
司家众人惊恐,你是文人吗?这是厂卫的行事作风啊!
“你家有多少佃户?”
佃户,是江南士绅的根子。
司家家主听说了,李家正在被菜市口凌迟,他满心惊恐,不敢隐瞒“回大人,一共四千七百佃户。”
这个数字,绝对十分惊人。
好在江南人不善战,否则大明永无宁日。
“可包含隐户?”王竑又问。
司家家主眼角抽搐一下,这些隐户,有被庇护的流民,有失去户籍的良民,还有抛弃军户的兵卒,还有抛弃匠籍的工匠。
而司家家主回答太慢。
王竑随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