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先生，今日我们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赶往万妖林的路上，文殊菩萨略有感慨地说，“过去一些年，我曾对玉先生和玉小姐的行为动机有过种种猜测，最初以为你们是女娲布下的棋子，之后又觉得玉皇大帝一派与你们关系好，再后来你们和截教多有接触——你们似乎和整个三界的势力都有交集，可无论是哪方，只要碰到你们的底线，两位都能毫不留情地出手，从不徇私情，着实叫人佩服，也当真叫人无法理解。”

“‘毫不留情’不敢当。”鸟人笑道，“不该说‘毫不留情’，而是‘处处留情’，我对任何势力都保留着最基本的尊重，哪怕是无天派，我们也只是对其中个别人员进行打击，不会一棍子打死。凡间有言：存在即合理。我不认可这句话，我认为：存在不一定合理，但一定有使其出现的原因。这三界的仙佛神鬼妖，凡是能存身世界的生灵，都需要受到各种因果的牵扯，大部分人都是迫不得已，大部分人都曾悔不当初，包括我们这些年也不是没做过一些不合适的事情，因此我们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有赎罪的机会，也该有赎罪的机会——这便是我说的‘处处留情’。”

文殊菩萨说：“按照玉先生所言，‘毫不留情’和‘处处留情’并不矛盾，只是其中的分寸需要斟酌拿捏，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玉先生，那日帝泉爆炸，群星崩落，你和玉小姐可胆怯？可后悔？可想着退缩？”

“曾胆怯，曾后悔，曾想退缩。”鸟人说，“但有些事必须要做，不得不做，胆怯、后悔和退缩无法与‘必须’抗衡。”

“……”文殊沉默地看着玉鸟人，凝视许久，点点头，“玉先生果然是勇者，僧人佩服。”

“不敢当。”鸟人说，“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是勇者。”

过去的话题至此便结束了，再继续往下谈，无论是乌鸦还是菩萨，都不得不遮掩许多东西，恐怕说得再多也都是空话套话废话。这次遇到文殊菩萨，鸟人刚好询问一下乌王仙的情况，但菩萨表示自己已经和乌王仙彻底断掉联系，再无命相相接。

“除了乌王仙，菩萨，小的还有两个问题，”乌鸦试探地说，“但这俩问题可能涉及菩萨您的底细，如果说多说少讲错了什么，您还请别怪罪，小的这提前给您道歉了。”

“呵呵，玉先生是想问我对两只狮子的看法吧？”不需要鸟人问出来，文殊菩萨也能猜到他的问题，“我既然连乌王仙都能舍弃，何况是两只狮子，玉先生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本僧知无不答。”

“呵呵，菩萨器量大，是小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乌鸦笑道，“首先是乌鸡国的狮猁王，那狮子少作恶，多有善，几经周折，似乎受天道认可，成了未来‘八仙’之一，如今正在轮回转世，以后定能有所作为。敢问菩萨，未来若是见到它，您是何种态度？是怨？是恨？是亲？是恼？是怒？”

菩萨答道：“不怨不恨不亲不恼不怒，只当他是‘八仙’而已。一世轮回，一世因果，六道是个玄奇物件，给了众生一条退路，我只要认这条后路，便要认清这个现实。”文殊尊者转头看向云海玄天，轻声感慨：“我未来之处境，倒可能和通天师叔相似。多宝道人当年化佛，成了佛宗的一方领袖，在面对通天师叔时，释迦佛祖总能泰然自若，侃侃而谈，不卑不亢，通天师叔也从不居高自傲，倚老卖老，想来以后我见到那位‘八仙’也是如此吧。”听得出来，菩萨心里还是稍稍有些别扭。

鸟人道：“我弥陀佛，菩萨能这么想是好事。”

“要说那狮猁王成为‘八仙’，不止是我，恐怕许多人都没想到。”文殊菩萨说，“当年为了八仙之位，三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最终的结果是：三清派推荐两位，火云洞推荐一位，瑶池推荐一位，玉皇大帝推荐一位，东华帝君推荐一位，娲皇宫推荐一位，佛宗推荐一位。其中，三清派的李玄是老君在凡间寻得的人族修炼天才，钟离权是老君座下的扇火童子转世，火云洞的张果老乃是三皇五帝时期的老臣修士，瑶池的何琼为荷花仙子下凡，东王派的纯阳道人乃是东华帝君的同位化身。剩余三人的来历最初不为人知，但这些年也有了两个足以叫人信服的结果：李靖的原配妻子——殷夫人转世后，与李靖再续前缘，生下一儿一女，女儿名唤李贞英，而儿子则是玉皇派的八仙人选蓝采和；娲皇宫的那位湘子是齐天大圣恶罪化形之灵——六耳猕猴的残存命魂，真假美猴王事件后受女娲娘娘恩德，留下了性命，列选八仙。然而，唯独佛宗选派的‘八仙’无人知晓，之前几乎所有人都猜测是弥勒佛祖座下的敲磬童子转世，甚至那年金蝉子下凡时有流言说他取经后便是‘八仙’，却未曾想这个位置竟然应在了狮猁王的身上。我记得消息传到灵山大雷音寺时，满寺的佛陀菩萨罗汉都议论纷纷，忍不住讨论此事因果，呵呵，那场景倒是和凡间的菜市场没什么区别呢。”

“是啊。”鸟人说，“我们同样意外。不过，从我们对‘八仙’的了解来看，无论他们来自哪里，最后也只会是‘八仙’，不是大势力的傀儡。到底是众势力争夺而产生‘八仙’，还是天道早就选定了‘八仙’，谁又知道呢？”

“嗯。”文殊菩萨也认可乌鸦的话，“之前女帝退位，瑶池欲强推武曌成为‘万世凡帝’，何琼为了天条规矩，敢和众仙子对拼，单单此事就能看出她并不会因为出身王母那里便偏袒瑶池。哎！？”言至于此，尊者似乎想到什么，看着玉鸟人，笑道：“这么看来，‘八仙’在某些方面其实和玉先生颇有类似呢。”

“是。”鸟人说，“这也是为何我喜欢‘八仙’的原因。”多年来，为了“八仙”，乌鸦和小狐狸忙里忙外做了好多事。“我希望八仙能力所能及地给三界做贡献，哪怕面对自己的本家势力，他们也要敢于争斗，匡正其行为——这也是勇者。”

“呵呵，别人不说，有一点可以肯定，”文殊菩萨笑道，“纯阳道人绝对敢反抗东华帝君，毕竟他们已经有过一次对决，本就是敌人。”最初纯阳道人是无上金仙修为，因败在东华帝君之手才跌落为大罗金仙。

“不。”鸟人很认真地说，“纯阳道人不该因为过去的恩怨与东华帝君争斗，他要为了三界公平正义而战——那才是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