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水河横贯京城西侧。
南岸码头,北岸良田。
桃林处于大片农田的包围当中,拢共二十余亩,据说是户部一位主事的踏青、避暑所种。
现在收归朝廷,便宜租给百姓。
李平安在书契上按了手印,问清楚位置,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天黑前才见到了桃林。
深秋时节。
桃叶落了一地,似铺了层红毯,踩上去软绵绵。
李平安来到桃林正中,有一座造型古朴的草芦,门外有石桌、石墩,桌面还雕刻了棋枰。
推门进去,屋内颇为整洁,显然时常有人打扫。
可惜没有被褥锅碗,或者盖草芦只是应景,或者是奴仆见主家遭劫,将有用的物件卷走了。
李平安在附近转了转,发现河下游不远处有个村庄。
正值夕阳西下,袅袅炊烟升起,又被秋风吹散,飘来若有若无的饭香、烟火气。
成群结伙的农人扛着锄头,沿着田间小路走回家,也不知说起了什么开心事,发出爽朗的笑声。
白云与红叶,夕阳与村庄,农人与田园,绘成一幅秋日画卷。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李平安喃喃自语,原本以为是诗人的矫情,有了天牢、流民的经历,也能感受到田园的自由宁静。
上前几步,笑着与农人打招呼。
“大爷,在下从宣府逃荒过来,租了五亩桃林种,晚上天冷,方不方便去村里买些被褥?这是我的户牌。”
这个时代的农村极为封闭,为防拐子、盗贼混入村中,村民会对外乡人严加盘问。
如若说不出来历,拿不出户牌路引,直接打死也不犯法。
“听口音像是北边来的。”
为首的老农识得几个字,查验过户牌和书契上的官印,对旁的汉子吩咐道。
“大山,你家有旧被褥,拿一床过来。”
大山打量李平安衣衫褴褛,不似能付得起钱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二爷,那床被褥是俺爹的遗物,得留着哩!”
“瓜怂货,你爷爷当年逃荒来村里,和老汉俺睡一个被窝,谁还没有个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二爷训斥几声,话音一转说道:“等过年杀了猪,分你这厮半扇,赶紧去拿被褥!”
李平安连忙说道:“大爷,我有钱。”
从腰带里摸出粒碎银子,玉米粒儿大小,约么二三钱重,足够买床被褥。
“收起来吧。”
二爷按住李平安的手说道:“马上天儿冷了,你得买身棉衣过冬,来年开春又要买农具,这点钱还不够呢!”
李平安拱手躬身道:“多谢老丈,日后必有报答。”
二爷见李平安说话、礼仪,与村里的糙汉子不同,打听道:“你可是读过书?”
“私塾念过几年。”
李平安说道:“只是天资寻常,连县试都考不过,打算过几日去城里帮人写信,换口饭吃。”
“竟然是个先生!”
二爷一拍大腿,说道:“先生别去城里了,村里有不少孩子,您帮着教认字,俺们管您吃喝。”
李平安本想拒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看到老农满是希冀的目光,心软答应道。
“我读书不精,只能教些简单的经义和数学。”
二爷问道:“什么是数学?”
李平安解释道:“大抵就是算账。”
“算账好,算账好,学会了能做账房,以后就能去城里寻个差事!”
二爷笑容满面,脸上褶皱都散开了,在他看来学算账比四书五经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