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我想问你几句话。”</p>
“看在你胆子这么肥的份上，但讲无妨。”</p>
周凤全盯着赵传薪道：“赵大人，你除了杀人外，还做了些什么？”</p>
赵传薪朝空气里喷消毒剂：“洗衣，做饭，就这些。”</p>
周凤全看向旁边医护人员：“赵大人所言是否属实？”</p>
“是，只是……”</p>
“多谢回答。”周凤全打断他，然后跟随锡良他们进去。</p>
“……”</p>
锡良虽然关心疫-情，却也不敢去隔离区。</p>
他倒是去了医护人员的临时居所和作息区观看。</p>
每个房间都有上下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p>
锡良看着这些做工精良的实木上下铺床位，惊讶道：“此床甚好。”</p>
伍连德点头：“大人，此为赵大人亲手所造，赵大人还是位能工巧匠。”</p>
周凤全皱眉。</p>
锡良打开衣柜，见里面全是白大褂，浆洗的干干净净，除了消毒水味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p>
锡良拿起一件衣服，见衣服由木头撑着撑住挂在横梁上，方可如此整齐。</p>
他点点头：“如此甚好。”</p>
伍连德刚要说这都是赵传薪的功劳，周凤全却插嘴：“衣物虽浆洗干净，可却颇费时间，于防疫无益。”</p>
伍连德皱眉：“此言差矣。许多病，都是由卫生状况引起。已故法国医生梅斯尼于天津卫防疫时，便着重维护市区整洁卫生与患者个人饮食、服装之整洁。可见，这也是极重要的。”</p>
周凤全不以为然。</p>
锡良视察一圈，见防疫工作井井有条，大为满意，极力赞许伍连德。</p>
周凤全也表示：“伍大夫医者仁心，在下佩服。”</p>
伍连德又想开口，锡良摆摆手：“既然一切妥帖，本官便不在此扰乱防疫。”</p>
伍连德只好送他们离开。</p>
离开时，他们见赵传薪正叼着雪茄，坐在门口翻书看。</p>
书名——《春秋》。</p>
锡良面色复杂。</p>
这吊儿郎当的男人，让全天下的君主畏惧。</p>
有他在，即便锡良有雄心壮志，也难以在关外开展工作。</p>
可得的利益，都让胪滨府与鹿岗镇占尽。</p>
偏偏这男人却在旁人畏之如虎的隔离营进出自如。</p>
想来他也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p>
锡良知道赵传薪没少花银子，杀人也只为震慑宵小，毕竟每逢天灾必生人祸。</p>
他理解赵传薪，打心里佩服。</p>
他也知道外间多有诽谤构陷赵传薪的人，但他装不知道，也不会帮赵传薪开脱。</p>
周凤全路过赵传薪的时候，伸头朝书里面瞥了一眼，不由得瞪大眼睛。</p>
书皮是《春秋》，里面竟然是日本的春宫图，男女侧卧，姿态栩栩如生，白花花一片。</p>
那个啥，其中女子还拿着一把扇子。</p>
周凤全啐了一口。</p>
赵传薪立即将书合上，一把揪住周凤全衣领。</p>
周凤全吓一跳：“你做什么？你别乱来……”</p>
赵传薪恶狠狠道：“随地吐痰，罚款一块大洋！”</p>
众人：“……”</p>
周凤全见赵传薪不像开玩笑，只能肉疼的掏出一块大洋。</p>
赵传薪接过，用喷壶喷药，然后揣进兜里：“今晚上每人至少能加条鸡腿。”</p>
医护人员：“大人威武。”</p>
周凤全和锡良：“……”</p>
最后一个洋人医生站在赵传薪面前，伸手说：“赵先生，你好，我是西克特·卡尔，来自于英国的医生，同时还是一个画家。赵先生，我听说你也是个画家，我对你很感兴趣。”</p>
赵传薪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拿消毒手给手消毒：“起开，死变态。”</p>
西克特·卡尔：“……”</p>
他脸上仍然挂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愠色。</p>
他刚想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赵传薪说：“鼠疫消息传出，有十一个国家医生代表前来奉天，准备开‘万国鼠疫研究会’，我很期待在那里再见到你，赵先生。”</p>
“滚。”</p>
等周凤全回去，《远东报》继续诋毁赵传薪，说赵传薪即便防疫过程中也照样耽于享乐，吃喝不误，说了许多细节来佐证，比如满屋子的薰衣草香味……</p>
众多报纸齐上阵，各种小道消息，势必将赵传薪钉在耻辱柱上。</p>
对伍连德和一干医护人员却是极尽夸赞之能事，说他不辞劳苦，办理防疫妥当等等……</p>
过完年，因鼠疫而死者病例降到了零个。</p>
医护人员全员欢呼。</p>
赵传薪正高兴着呢，却收到了来自于汉口刘华强和跟着黄兴他们造反的双喜的电报。</p>
刘华强告诉赵传薪汉口出事了。</p>
被称为东方芝加哥的汉口，人力车多到令人发指。</p>
有个人力车车夫吴一狗，拉车的时候，不小心轧到了印度籍巡捕的脚。</p>
巡捕当即大怒，一棍子将吴一狗打倒，旋即连踢数脚，吴一狗当场死亡。</p>
这是其他赶到现场的人力车夫同行所述。</p>
赵传薪摸着下巴，给刘华强回了电报：你确信是巡捕踢死的吴一狗？</p>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赵传薪在汉口杀的洋人太多，如果这都杀不怕他们，那洋人当真各个长着熊心豹子胆。</p>
刘华强不敢撒谎，在回复中实话实说：此事存疑，还有一说，吴一狗载客后，突然倒地，随后印捕、华捕两人才至现场。英租界一声与衙门的仵作验尸，发现没有伤痕。究竟是仵作与英医是否勾结做伪证，便不得而知。</p>
然而，此事到此未了……</p>
如果事情只到这里，刘华强不会给赵传薪发电报。</p>
当吴一狗死后，众多车夫停业罢工，包围了巡捕房。</p>
可能这过程中还有不法之徒偷摸的打砸抢。</p>
这时候，英国驻汉口领事调动海军陆战队上岸弹压，同时还有英国租界志愿者拿着步枪帮忙镇压车夫和百姓队伍。</p>
随后英兵和志愿者朝车夫和百姓队伍开枪，杀伤总计21人，有14人死亡。</p>
如果事情仅仅到这里也就罢了，后续汉口当局对吴一狗之死置若罔闻，以《鹿岗镇期刊》为主的报纸报道了此事，迫于民众压力，湖广总督瑞澄向英国领事讨要伤亡民众抚恤。</p>
英国领事说：“示威群众损坏租界设施，还有偷抢打砸的百姓，我现在正式向你们总督府提出索赔。”</p>
瑞澄傻眼了。</p>
此事暂且搁置。</p>
汉口百姓气愤。</p>
他们想起一人——赵传薪。</p>
赵传薪虽然不在汉口，但汉口总是有他的传说。</p>
他们去俄租界的卷王技术学院找到学生会会长刘华强，请愿让赵传薪主持公道。</p>
于是刘华强才给防疫的赵传薪发电报。</p>
双喜发来的电报告诉赵传薪，侵略缅甸的英军进犯云南西部的片马。</p>
十年前，英军就已经占领了片马附近的茨竹、派赖等寨。</p>
这次，他们直接占领了整个片马。</p>
双喜请战，要召集怒江两岸的傈僳、景颇等族加上汉民去抵抗英俊，但是黄兴和孙公武不允。</p>
他们的大事业还没完成呢，如何能分心他顾？</p>
双喜是暴脾气，一气之下给赵传薪发了封电报。</p>
同样，路途遥远，电报也要几经周折。</p>
赵传薪在电报里说不清楚，当即去找伍连德，问他：“星联，你觉得鼠疫已经平息了么？如果我此时彻底消毒后出关，还有没有传播的风险？”</p>
伍连德实言相告：“赵大人，最好不要。病菌有潜伏期，谁也无法保证你是否感染。”</p>
赵传薪皱眉，将伍连德拉到一旁：“我跟你说个秘密，此事你知我知，旁人不能知。”</p>
伍连德赌咒发誓：“我钦佩大人为人，必为大人保密，即便是天大的事。”</p>
赵传薪摘掉口罩点上烟说：“赵某百毒不侵，服下毒药，片刻能从皮肤排出。但鼠疫杆菌不是毒。如果感染，当我自身免疫系统工作时，我自会感应到。此前感染过一次，很显然，鼠疫杆菌被我免疫系统轻松拿捏。但我不确定衣服上，或者体内是否还携带鼠疫杆菌，我担心消毒不彻底会传播出去。”</p>
伍连德听得瞠目结舌：“赵大人，你莫不是拿我开涮？你战胜了鼠疫杆菌？什么时候发生的？”</p>
无论是百毒不侵，还是身体能战胜病菌，他都闻所未闻。</p>
赵传薪龇牙乐：“我抽烟，戒不了的，抽烟要摘口罩就被感染了。记得有几天我没露面么？那几天我感染了，只是没跟你们说，更担心会传染给你们。”</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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