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中村健而言：天都要塌了。</p>
于监视者而言：立功了。</p>
监视者中，反骨仔水泽秀男说：“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p>
“为何？”</p>
“如果你提供了错误情报，受责罚的是我们所有人。”</p>
“那怎么上报？”</p>
水泽秀男想了想：“就说——赵传薪疑似受伤。”</p>
另一边，赵传薪扶着石塔慢慢踱步。</p>
彼得·格雷宾殷勤上前：“大人，我来扶你。等你痊愈，我们好拍电影。”</p>
赵传薪让他扶自己上了楼。</p>
很快，这里的见闻，便被整理成册，传递给松平昆阳。</p>
电报昂贵，即便发送官文，也不能长篇大论。</p>
松平昆阳同样谨慎，将电文缩减成一句话：赵传薪或受伤严重，扶墙而走，虚伪难辨。</p>
日本情报人员，擅长于冗杂的信息当中理出脉络。</p>
自从有了官方支持，青木宣纯搜集情报渠道更广。</p>
他收到了关东厅事务官有关于赵传薪在长春府的报告，也收到萨哈林松平昆阳报告。</p>
两相参考，青木宣纯摩挲下巴：“难道赵传薪在长春府大开杀戒时，不小心受伤？”</p>
……</p>
早些时候，赵传薪便在南满铁路线，从怀德县到铁岭间区域，将南满铁路护路队犁了一遍。</p>
如今又犁庭扫穴长春府，几乎日本辛辛苦苦在长春府筑建的统治机构团灭。</p>
《盛京时报》说：驻奉总领事荻原守一接收柴田要治郎领事死讯，悲恸万分。言长春府领事馆房屋甚窄，不过租买铺商院落等地修葺另作新署，然赵传薪喜怒无常痛下杀手，连日本警察、领事官、满铁事务所、三井洋行等，死有一百余人。此行径人神共愤……</p>
《盛京时报》是日俄战争后创刊，创办者是日本人中岛真雄。</p>
这报纸从屁股就是歪的。</p>
所以当时大肆夸赞柴田要治郎。</p>
现在《盛京时报》又刊登荻原守一谴责赵传薪的内容不足为奇。</p>
但《吉-林白话报》说：柴田为驻吉-林、长春府各领事之代表，惯能刺探情报渗透地方，对长-春商埠发展多加干涉，偏袒日人欺压掠夺地方。赵传薪愤而杀之，宽城子车站左右为血染红，百姓一时称快……</p>
有钱人订报纸，一订就是一年。</p>
寻常读书人，没有足够的钱支撑他们每日买报，所以只能蹭报。</p>
每当报纸有赵传薪相关记录，总能大卖，原因在于酒楼茶肆，顾客喜欢说书的讲赵传薪。</p>
“妈的，当世之报纸，尽是些腌臜事，要么委曲求全，要么挨打还要将脸伸过去。”</p>
“唯独这赵传薪不同，听到他老子就痛快。”</p>
“要俺说，赵传薪杀的好！”</p>
第一天还是实时报道。</p>
到了第二天，报纸上全是关于此事的论说、时评、谈丛。</p>
立宪派、改革派、保守派各派纷纷上场。</p>
百姓想的浅，经这些人一分析，他们才明白，赵传薪这次杀人和以往全然不同。</p>
为何呢？</p>
今年早些时候，赵传薪便在南满铁路从奉天外开始，途径铁岭，一直杀到了怀德县附近。</p>
之后，赵传薪联合美国人修建河北途径草原直奔胪滨府的铁路。</p>
这相当于在日俄瓜分关外后横插一杠。</p>
满铁外又有了新铁路。</p>
此时赵传薪杀光长春府的日人统治机构，意图已经很明显。</p>
所以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赵传薪要跟日本人打仗了。</p>
……</p>
东京很热。</p>
被火烤的。</p>
因为连续发生爆炸，火灾，和一系列抢劫、行凶事件。</p>
在这些事件当中，值得报纸大肆报道的是，日比谷法院被炸了，墙上写着一行字：炸法院者反赵社！</p>
矶谷廉介当即暴怒：“我要找到栽赃者，我发誓要杀了他。”</p>
因为牧野伸显第一时间来质问他们。</p>
好家伙，才刚正式被承认，就捅了这么大篓子。</p>
青木宣纯眉头紧皱：“上报给警察，让警察去查，反正不是我们做的。”</p>
矶谷廉介恼火道：“东京警察不作为是出了名的，就知道和稀泥。无过即是功！”</p>
“牧野男爵代表内务省，内务省已然对我们颇有微词，此时还是不要添乱。”</p>
矶谷廉介不说话。</p>
两人不欢而散。</p>
这是常态。</p>
矶谷廉介出门后，便召集几个心腹：“青木社长反对我们私自侦查，但我要揪出栽赃者。”</p>
这几日招兵买马，许多新加入成员急于立功，三教九流齐上阵。</p>
真别说，很快就有人给了矶谷廉介一张嫌疑人列表，比警察效率高多了。</p>
排第一的，是一个叫广津外的男人，据说有些痴肥。</p>
矶谷廉介很浮躁，当即指着名单第一名：“我亲自带人先去查他，其余人往后排查。”</p>
他带上两人，气势汹汹而去，余者各领任务。</p>
明治政厅附近，有一间被烧的发黑的木屋，此前长期被弃置。</p>
可最近，街坊常常能看见三个男人进进出出。</p>
一胖一瘦，还有一人天天怒气冲冲的样子，仿佛谁都欠他两吊钱。</p>
矶谷廉介带人穿行见附被拆掉的旧城门，来到嫌疑人列表第一位的地址。</p>
他戴着礼帽，穿着大衣、皮鞋，手中拄着一把蝙蝠伞。</p>
这蝙蝠伞是江户时期旧物，现在流行西式穿搭配旧式配饰，伞柄上还刻着矶谷廉介的名字。</p>
这种颇为小资的装扮在东京近些年大受欢迎。</p>
矶谷廉介匆忙赶路的时候，看见被推倒的旧城门，还不忘记附庸风雅嘲讽一句：“摧毁古迹，丑化时代，这就是现代人所做之事。”</p>
手下赶忙附和：“对，对，还是江户时期更有味道，真是怀念过去。”</p>
三人刚到木屋，天色已黑，正好见三个人影匆匆出来。</p>
因为是调查，而不是捉拿。</p>
毕竟矶谷廉介没有缉拿罪犯的权力。</p>
但是他暗下决心，一旦抓住把柄，哪怕得罪牧野伸显也要当场击毙这三个胆大狂妄之徒。</p>
手下问矶谷廉介：“大人，这三人究竟如何上了嫌疑人名单？”</p>
矶谷廉介甩了甩蝙蝠伞：“有人声称有四个人想要半夜去抢劫杂货店，后来被一位勇士所阻拦，其中两人逃跑，另外两人怀恨在心，有可能最近发生的几次爆炸案与他们有关。虽是道听途说，但总归要调查清楚。”</p>
“他们朝政厅去了。”</p>
“难道他们要炸政厅？”</p>
矶谷廉介心里一动：“走，咱们悄悄跟上去。”</p>
三人借着夜色，不远不近的吊着。</p>
他们发现那三人在政厅附近徘徊，观察，鬼鬼祟祟。</p>
这三人如同嫌疑人名单所描述，一人胖，一人瘦，一人像个大冤种。</p>
大冤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破包，看着像是从乡下来的。</p>
矶谷廉介神色凝重：“以我的经验判断，这三个人果然很可疑。胖瘦两人，像是东京本地人。另一个脸上总带着忧愤神色的，倒像是外地人。这三人组合，你们不觉得奇怪么？”</p>
他的两个手下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的。</p>
但此时也只能说：“是啊，好古怪。”</p>
“对，我看他们即便不是栽赃者，也是罪犯。”</p>
矶谷廉介似是得到鼓励，脑袋转的更灵活：“你们看，正常来说，这三人组合，应该以胖瘦两人其中一人为主。毕竟他们是本地人。但明显那面带忧愤者才是领头人。”</p>
俩手下被提醒，倒也看出点端倪：“大人，您说的对极了。”</p>
矶谷廉介跟随那三人转悠到半夜时分，两个手下注意力早就被倚着窗户眺望流水的艺伎、河畔正收拾灯笼的小摊贩等所吸引。</p>
直到矶谷廉介提醒：“他们分开了，快，追上去。”</p>
俩手下如梦方醒，急忙跟上。</p>
矶谷廉介让两个手下在政厅大理石台阶堵截，他自己来到侧面。</p>
而那边，宫下太吉对胖瘦二人说：“分开行动，以绰号相称，我是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什么，记住了。”</p>
“哈衣。”</p>
矶谷廉介来到政厅侧面。</p>
就见黑暗中有一道模糊瘦削人影晃动。</p>
他心里一紧，此时再退已经来不及，索性打草惊蛇。</p>
他冷声问：“谁？”</p>
就听黑暗中有人说：“对，是我。”</p>
矶谷廉介懵了：“我问你是谁？”</p>
“都说了，是我。什么？”</p>
矶谷廉介更懵：“什么？”</p>
“我是谁，快过来。”</p>
矶谷廉介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人了。</p>
那三个人，或许是三个智障，大半夜瞎溜达。</p>
他恼火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p>
“我是谁啊！还用问么？”</p>
“八嘎！”矶谷廉介本就心浮气躁，被对方说的更火大：“你究竟是谁？”</p>
此时，他背后出现一道身影：“我不知道？”</p>
矶谷廉介吓了一跳，侧身向后望，大概能看到一个有些胖的黑影。</p>
他手探向后腰，警惕道：“什么？”</p>
胖身影说：“对，什么。”</p>
“你说什么？”矶谷廉介觉得脑子不大够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