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军士不为所动,只是绿着眼睛盯着水袋猛咽口水,活脱脱一群饿狼。
李睿打从来到西晋,还没喝过酒呢,听说有美酒,不免有点好奇,于是昂起头灌了一口,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淡淡的,微微带点甜,还有一些残渣……
目测度数也就八到十度左右,连啤酒都不如。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眉毛扭来扭去的,想吐槽,但是迎着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这就是古代的美酒啊领教了,怪不得古代有那么多一次宴席能饮数斗酒还不醉的酒蒙子,不是他吹,就这度数,他一晚少说也能喝个十瓶八瓶!
————古代的酒其实只能算是初级产品,说白了就是将谷物炒熟或者蒸熟后加入酒曲进行发酵,等发酵完毕了就可以享用了。享用的方法有两种,你可以连同发酵完成的谷物带酒液一起吃,对,就像喝粥一样,这种叫醪糟,孕妇生完孩子来一碗醪糟煮鸡蛋,可是很补的;你还可以不要酒糟,只将酒液舀出去盛放在容器里,等里面的杂质沉淀下去后再倒出来喝,这种就是酒了,度数会比醪糟高那么一点点。所以看古典名著时看到江湖豪杰让店家筛几升酒来,真不用感到惊奇,这种酒里面的杂质太多了,影响口感,有条件的话都会在喝之前先用白布过滤一下,去除掉里面的杂质。
这种未经蒸馏的酒度数最多也就十五度……对,十四五度的酒在古人这里已经算得上是烈酒了,从夏商周一直到两宋,漫长的几千年时间里,古代的酒蒙子都是抱着这种酒狂灌的。至于真正的烈酒,那得等到元朝征服中原,带来蒸馏工艺之后才出现,而直接后果就是,从元朝开始,千杯不醉的人飞速减少。喝十来斤那些几度十几度的酒顶多就是膀胱受点罪,但喝十来斤经过蒸馏的烈酒,大多数人都会直接去向马克思报到,喝个酒而已,犯不着把命搭上吧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但人家愿意跟自己分享,自己也不能扫人家的兴,于是李睿又喝了一大口,说:“这酒不错。”
老郑笑得两眼只剩下一条缝:“曲侯真是识货!”
一个负责转动绞盘给万钧神弩上弦的大力士趁李睿不备一把将水袋抢了过来,憨憨的笑着:“让我尝一口!”说完就将水袋里的酒往喉咙里倒。这家伙喝酒好像不用吞咽一样,就这么一直倒,酒水咕咕的流入喉咙,转瞬间就有好几两进了他的肚子。
其他人一看,也急了眼,纷纷扑上去抢,抢到了立马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只灌了一两口,就又让人给抢走了……一时间大家哇哇大叫,拳打脚踢抢得不亦乐乎,见了酒,啥都不顾了。老郑在一边跳着脚大叫:“你们给我留点!你们给我留点!”喊得是声嘶力竭,可惜没人理他,相反,他越是喊,大家抢得就越来劲!
李睿看得哈哈大笑,拍了拍老郑的肩膀,说:“下回注意点,有什么好东西不要轻易拿出来,不然毛都不会给你剩一根。”
在军营里长大的他可是很清楚当兵的都是些什么尿性,不客气的说,谁家里寄来一点好吃的,那最好藏严实了,不然,最多五分钟,连辣椒酱都能给你吃个一干二净。军中男儿大多嗜酒,而军纪又严,碰上那些治军较严的统帅,只有在犒赏三军或者过盛大节日的时候可以喝酒,其他时候胆敢在军营中饮酒,分分钟掉脑袋。这些凉州兵跟着北宫静这个治军极严的狠角色,天知道有多久没有沾过一滴酒了,闻到酒的味道都眼珠子发绿,老郑居然还敢拿着满满一袋酒在这里显摆,这不是在狼窝里炫耀自己的羊羔有多肥嫩吗
不出所料,等老郑千辛万苦终于抢回了水袋的时候,整个羊皮水袋早就瘪了……他不死心,整个水袋都倾倒过来往自己嘴里用力的抖,抖了半天也只抖出几滴残酒。是的,他那————么大一袋酒,一转眼的工夫,就只剩下这么几滴了。他心疼得直吸凉气,抬脚照着那帮还在咂着嘴回味着的家伙的屁股猛踹,边踹边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都是饿狼啊,老子这么大一袋酒,好不容易才省下来的,本想留着慢慢喝,你们一眨眼就给我喝清光了,还我!还我!”
那帮家伙挨了踹也不生气,一个个嬉皮笑脸的,别提多开心了。也许在他们看来,能痛痛快快的灌上几口酒那是最幸福的事情,哪怕因此被踹得屁股开花也是值得的。
李睿看他们那个闹腾劲,心中对战争的恐惧也不由得烟消云散。人的情绪是会相互感染的,当所有人都恐惧万分的时候,你也会跟着恐惧万分;当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时候,你也会跟着开怀大笑。这些凉州军老兵怕是拿打仗当家常便饭,即便被数万胡人大军团团包围,他们也能从容淡定,在击退对方的进攻之后为一袋度数还不如啤酒的酒争抢闹腾,全然不把正在城外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进攻的胡人放在眼里。跟这么一群已经看淡了生死的老兵呆在一起,又有箭楼保护,李睿还真紧张不起来。
他透过射孔望向外面,正好看到凉州军正在将战死的胡人尸体从城墙上丢下去,或者垒在城墙上代替被石弹砸碎的城堞,替自己挡箭。他拧着眉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少将军、裴炜还有我手下那三队熊兵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