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弯透露,每逢年后的第二个季度,本家会在幽州举办祭祖日,届时,所有族谱上有名的直系旁系族人都必须到场,无一缺席。
宋凉奇与本家的关系可谓是两看生厌,可他到底还没有在族谱上除名,所以这一次迫于无奈也会去参与祭祖。
东璃宗门之内,严禁使用缩地术等一众瞬息移动的术法,得下了山,出了护山大阵的范围之外才能进行传送。
按道理说,从幽州到东璃,就为这点距离浪费一个缩地符或者瞬移卷轴,除非脑子不好使的土财主家傻儿子会这样造,一般情况下那是保命用的珍稀道具。
所以,等到祭祖之后,宋凉奇从幽州赶回来,起码也是第二日天亮的事情了。
除非……
“……”
岁杳整个人几乎与那座巨大药柜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她蜷在狭小的空间中,眼睁睁望着自中央的药鼎间发散浓郁腥辣的水雾。
在半个时辰之后,处于言灵控制状态中的雀斑脸弟子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茫然地看看自己手中的蒲扇,又望向那口与往常无二、照旧燃烧着的炉鼎,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我先前,是在这看炉子的吗”
兀自沉思片刻,弟子摇摇头,将手中蒲扇重新放回药柜,抬步走出去了。
岁杳的余光在他背影上停留一秒,随后继续紧盯着沸腾药鼎。
距离洛少梁那天晚上在药鼎中看见所谓的“活人”,到今天已过去五日。而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
——“师尊,您怎么回来了”
“……”
岁杳深呼吸一口气,趁着能够活动的最后时机,给等在外面的洛少梁发了一条传音。
——一个时辰之后,我没从药谷出来,就去找宣灵尊者。
洛少梁又传了什么话过来她没时间看了,将闭气符贴满全身能贴的地方,又再度给自己念了句【不会被发现】的效果加持,岁杳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静静等待着即将出现的毒修。
“你下去吧。”
一墙之隔的距离,果然传来宋凉奇的声音。
阵阵远去动静之后,不到片刻,屏风被移开,一双云纹龙鳞黑缎靴出现在视野中。
宋凉奇的步伐看上去有几分沉重,大概是短时间内连续使用缩地术法的后遗症。他边走边发出淅淅索索的动静,岁杳猜测,大概是在脱他那件从来只有一个样式的黑色药袍。
岁杳无声垂眼,望向一截赤足站在地面上的**小腿。
“……”
她发誓,从没见过有人体皮肤是能够长成这样的。
一层一层如同蛇蜕般垂下的肌理,有些地方甚至留下明显的抓痕,像是主人自己不堪忍受痒意而抓出来的。被划破的地方皮肤开裂,又顺着先前的纹路褪下重叠成肉色的皮堆,露出红与暗黄交织的血肉组织。
怪不得,怪不得宋凉奇从来都只穿那一件衣服。
怪不得,自己先前从他身上闻见过夹杂着浓郁苦香与腥辣的气息,他在袍子与身体上熏药香,就是为了遮掩住从骨肉中传出的**味道!
好家伙,好家伙。
岁杳一连在心中感慨数声,后期因为皮肤溃烂而终日穿黑袍的陆魔头,原来是宋凉奇的青春版。他俩师承一脉,以后可以建立个“黑袍邪教联盟”或者之类的组织,隔个几天同门间就互相撕身上的死皮,别人是金兰之交,他俩丑鬼烂人之交。
烂人还是字面意义上的,“烂人”。
“……”
几乎只隔着一个药柜的距离,从脱去长袍的宋凉奇身上不断传来令人作呕的气息,岁杳偏偏还没法躲,只得在心中疯狂腹诽着转移自己注意力。
再后来,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凉奇在褪去全部衣物之后,拖着那抹如同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腐烂身体,一步步走向中央燃烧着的药鼎。
皮肉几乎在刚一挨上铜壁边缘,便发出滋滋作响的烧灼声,从宋凉奇脸上不可避免滚下汗珠,那连成串的汗水同样滴落进大鼎中,噼啪作响。
“啊……”
他发出一声貌似极端痛苦,却又类似在痛意翻涌多时后终于被缓解了的的叹息声。宋凉奇将整个人蜷缩进那口大鼎中,岁杳甚至能够闻到混杂着各类药物与皮肉烤炙的诡异气息。
鼎盖缓缓在眼前阖上,岁杳维持着一个姿势缩在药柜背后动也不动,良久,摇了摇头。
他们之前一直在猜测,药王鼎是花了大代价养出来的,甚至有宋凉奇以活人血肉滋养的说法存在。可世人没想到的是,供养关系反过来了,不是宋凉奇养鼎,而是那口鼎,在续宋凉奇的命。
到了此时此刻,岁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药王鼎终日保持着燃烧状态,底下的火苗从不熄灭,先前有大胆者实在好奇,尝试过水浇、烟雾、沙尘、符咒等一众方法,直至精疲力尽也没能扑灭鼎下的火焰。
它无法被外人以外力熄灭。
因为燃尽的那一天,也就象征着其主人的命数走到了尽头。
药王鼎,是宋凉奇的本命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