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银最近就爱听大户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这就是他晚上的做梦素材。
等到他大哥出息了,他也有人伺候。
陪他的玩的要有一个,做饭的厨娘要有一个,洗衣洒扫的要有一个,这日子简直了。
叶存山还不知道他弟弟对他期望有这么高,被人领着往书房去,走一半,碰见了程文瑞。
他也换了身衣服,过来接他们一起。
“我爷爷跟我爹一样,面冷,看着严肃,显得不好相处,其实对小辈很好。之前你们怎么跟我爹相处,就怎么跟他相处就行。”
“程哥儿这边没什么,存山到时可能会被再考几道题,应当是我爹考你,看你近日有没有好好学习。”
夫夫俩都点头道谢。
进了书房,二舅跟他的长子程文浩也在。
人多云程就容易紧张,坐下后腰板绷着,被程文瑞带着逐一喊人。
叶存山与他一起。
路上事,程砺锋介绍过,程太师也想听他们再说说。
由这些曾经说过一回的话做引子,几个回合下来,云程就放松了许多。
他五官明艳,长相是很具有攻击性的艳丽,应该也是要配个骄纵性子才能压住,但他柔柔静静,笑一笑,双眸里都是坦诚与紧张,淡化了外貌的张扬,有温和亲近感。
程太师问他俩要不要在京都多住些时日,“夏季正热,来回奔波辛苦。”
他看云程体型瘦弱,比这个年纪的孩子显小,也想放家里再养养。
云程依然婉拒。
他们还是习惯小门小户的过日子,这一家子人太多,两三月过去,他指不定才适应。
刚适应就走,那还不如先见了,把亲认了,然后回家远远联络着,慢慢熟悉后,以后再进来,他不显生分,大家住一起才融洽。
这是他在程砺锋身上感觉到浓郁善意后的想法,说出来还是原本的理由,要以叶存山的学业为重。
说到学业,程太师没去考叶存山,而是紧着云程考验。
考他《三字经》跟《千字文》。
这是程砺锋这段时间带云程启蒙的用书。
云程本就会背《三字经》,最初学字,还因为这个,能连蒙带猜,提前预习,展现出来了绝佳的读书天赋。
《千字文》也搭着背了,原本没怎么复习,在程砺锋手上被他说文解字一番拆,伴随小故事,他也跟着重温,现在怎么考都行。
他读书不为科举,是为写话本。
程太师早上听说云程写的《赘婿》,程砺锋走后,他就差人把一套七册都买了回来。
他速度快,这又是大白话。
云程他们过来时,程太师已经看完四册,渐入佳境后,他眉头也逐渐舒展,觉得能畅销,也有一定可取之处。
所以他要云程学习,就是:“你这稿子写得累,跟着你大舅舅多学学,以后用词用句精练了,你手也能歇歇。”
云程已经在这么干了,答应得很直接。
再才把话锋转到叶存山身上。
程文瑞说的考验没有,问的都是些家常。
比如云程家里父母都不在,叶存山跟家里关系不和睦,现在一家远在府城,往后夫夫俩有孩子,他要怎么安排。
还有写话本终究不是稳定的生财之道,他有没有什么养家糊口的想法。读书开销大,一家人张嘴要吃饭,总要早做打算。
家里作坊跟纸铺都是一季度来一次钱,吃老本肯定是不行的。
云程听着都替叶存山紧张。
叶存山明着不说,也会跟他开玩笑撒娇,但自尊心很强,之前在蔚县,人在读书都没空着,手里要抓个能挣钱的营生贴补家里。
到府城后,他俩也开玩笑说过养家糊口的事,他看态度都能知道,是府学压力大,叶存山没更多空闲花在挣钱养家上,所以那回叶存山应话很认真。
云程也就默认担下了养家的职责,因为本质而言,他还是把自己当成跟叶存山没有区别的男人。
他们既然都一样,谁养家都没区别。
至于说以后生孩子,他会辛苦很多,他也很想得开,叶存山科举能改门庭,不比他轻松。而且孩子能跟他姓。
夫夫俩感情好,这些想法不用说出口,互相都能理解包容。
但到长辈面前,叶存山要真没一点想法,印象分得拉低许多。
还好他是想过的。
他说已经在物色合适的人,会请到家里帮工,跟蔚县时一样,家里洗衣做饭都有人。
以后有孩子,也会请人帮忙带。
叶存山没说要存银带,说他会教,毕竟他把存银带着,也不是为了找个小长工,平时开玩笑的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正经讲。
这些都要银子,都是大开销。
叶存山在府学挣过两次银子,两次都是收废纸,废纸变新。
他有想过,再做回老本行。
府城就不比蔚县,府城有大的造纸作坊跟纸铺,常纸价格三百文左右一刀。
他们背后没人,这生意一回两回还好,做多了怕遭人打压,所以不准备做大。
不顺利的话,主要就自用,省下一笔读书开支。
其他就是羊毛织品,府城这边还没会这手艺的人,羊毛价格还成,夏季买要更低。
赶着季节,能先收一批请人捻线处理。
到时会优先跟杜家合作,寻个庇护,毛衣换个位置卖。
他比云程奸商很多,也有不是自家铺面,跟自己族人合作的原因,这手艺教出去,想学的就要交学费。
有人在后头撑腰,学费也收得理所当然。
云程那句话也说的对,市场需求大,羊毛衣是纯手工织品,所耗工时在那里,前期是供不应求的。
至于一个人交学费,学了教其他人,能断学费收入,还把手艺外传的风险,叶存山也想好了。
“我自己请托儿教别人。”
反正这份钱总要有人挣,不如他来挣。
一屋子人都:“……”
叶存山垂眸道:“程程会些别的花样,在府城也就过几个冬季,一年收一次学费吧。”
再卖些毛衣,日子能过。
他们这家庭,本也不是大户人家,里里外外全是要花钱的地方。
羊毛衣这事,存银跟云程都能做,满足程太师说的“稳定”。
卖一个季度,吃一年。
他平时读书,不能帮家里,但羊毛的收购,羊毛线的处理,后头请托儿教人这些,家里俩小哥儿也干不来,还是会落他头上。
程砺锋仰头看了看屋顶房梁。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实诚过头,就不像空话。
程砺锋近日也跟叶存山相处,知道他不是懒汉闲人,也不是死要面子,只能夫郎伺候他,他什么都不能干的那类书生,就及时打断话头,怕叶存山露出“奸商”本性,引他爹警惕,能拉着人再说两时辰。
“午饭该好了,咱们过去吧。”
一行人出去时,程文瑞留了一步,跟云程夫夫俩一块儿,看叶存山的眼神也带着点敬佩,“你也真敢说。”
一般初次进门,不都要说些漂亮话么。
前头的法子都有了,后面那个教织毛衣转手挣钱的部分就能省略不说了,叶存山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心机。
叶存山说:“这样挣的银子多一些,不然毛织品就卖冬季,咱们日子要过一年,这部分不讲清楚,那程程跟存银要做别的营生操劳贴补家里,说了,他们俩都能轻松些。”
家里多一分银子,就少一分压力。
云程捏捏他手,“还好,我还挺会挣钱的。”
一起过日子,不用分那么清楚。
程文瑞就顺便跟云程说了大富翁地图的事,“三姨一家也要来——哦,就是陆瑛表哥一家,表哥会玩,他在京城朋友很多,我娘说等今天家宴结束,请表哥带地图去跟他好友玩玩,看看反应。”
陆瑛会玩,朋友也是会玩的人。
这些人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多,能把他们吸引住,这个小游戏就能量产了去卖。
陆瑛跟程文杰两个也算会玩的,但他们是自家人,要看看外人的反应。
他说:“我娘办事不拖沓,京都工匠好请,材料好找,他们反馈回来,就能直接投入制作。”
程文瑞给云程比了个数,“我娘说法子你想的,不占你便宜,五五分账。”
这个就太多了,云程主动要减。
他跟杜家书斋合作多,知道人力物力在里头,还有日常损耗,与其他杂项开支。
真五五分了,他拿的比家里还多。
程文瑞笑笑,“她说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去掉这些杂七杂八,纯利润五五分。”
两种账面都能糊弄人,但后者需要更加信任家里。
云程还是觉得太多,他这还是得了柔娘提点才想起来能挣钱,也是想着拦截美人图花费了家里太多银子,这就当示个好,要一半,那成什么了
家里把其他事情都担了,他们白来捡钱。
程文瑞不多劝,“下午我娘要见你的,到时你们再详谈吧。”
又看向叶存山,“饭后程哥儿去后院,你不方便过去,我跟文浩招待你。”
存银就是文杰招待,看看陆瑛什么时候出去玩,可能会一起。
到饭厅,三人就不聊了。
里头摆了两桌,存银、程文杰还有陆瑛坐一块儿。
那边还有其他小辈,余下还有几个上学的人不在。
叶存山跟云程被安置在了长辈这桌,这次把三姨跟三姨夫的脸认下了,老实叫人后,得了红包。
二舅跟二舅妈笑他们,“我们都还没有给呢。”
早上在书房见面,不那么正式,人也没齐,就寻常聊聊家常,没什么见面礼。
到了饭桌上,由三姨夫妻俩开了头,云程跟叶存山跟新婚似的,起身敬长辈,红包都得的双份,夫夫俩都有。
另一桌陆瑛给存银也准备了一份,存银受宠若惊,但不敢在饭桌上说话,瞪着大眼睛看了陆瑛好几眼。
陆瑛却转头逗程文杰去了,“存银有红包,你想不想要啊说两句吉祥话,哥哥也给你红包。”
这还是程文瑞私下告诉他的,说程文杰很吃直言直语,说话直白小孩子就不好意思。
他这就迫不及待想试试,试完效果很不错。
程文杰先说不要,陆瑛拿红包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既然不要,那我只好再找个人送了。”
程文杰立刻说要。
说要陆瑛还问他:“你要什么”
程文杰脸木木的,“我要红包。”
存银露出“咦惹”的表情。
真是没有见过这么娇的少爷,比他这个小哥儿都娇。
见面礼给过,就继续聊家常。
长辈那桌的气氛松下,小孩这桌也敢说话叽咕。
存银问陆瑛干嘛给他红包,陆瑛说怕他哭。
存银眼睛瞪更大,“我为什么会哭”
又不是他认亲,他总不能酸他家大嫂吧
陆瑛露出一个神秘微笑。
饭还没吃完,存银就懂了。
因为程文杰就是个**礼物收割机。
他是家里最小最受宠的,这次出去久,桌上这些没比他大几岁的哥哥姐姐,都给他准备了小礼物。
有的是自己做的折扇,有的是京都时兴的小玩意儿。
存银默了默,眼疾手快夹了个鸡腿给陆瑛,当做谢礼。
程文杰就盯着他,“我也要。”
存银不想理他。
怎么会有人这么贪心,得了那么多礼物还想吃鸡腿。
可能是有他这个外客,也可能是程文杰这少爷还没动筷子,桌上瓷盆的鸡汤里,两只鸡腿都没人动。
存银夹了一只给陆瑛,还剩下一只。
他当着程文杰的面夹到了自己碗里,在程文杰逐渐生气的表情下,咬了一口鸡腿肉。
“好吃,真香!”
一桌人都不敢吭声了。
程文杰听着长辈那桌的欢声笑语,忍了。
两桌都有鸡汤,云程跟叶存山也分到了鸡腿。
是三姨给他俩夹的,汤碗里还有满满一碗汤,要他俩都多吃点。
两位舅妈也很热情,好菜紧着往他面前放。
这些菜是程砺锋回来后给人报菜名做的,都按着云程的口味来。
叶存山跟存银不挑食,平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忌口的,就如常。
席间还上了酒,云程酒量不行,一杯下去就很兴奋,说话没遮拦,他婉拒不喝,以茶代酒。
还要叶存山少喝,怕他喝醉了一根筋支棱,到时问什么他都说,怕说错话。
程砺锋说是清酒,不醉人,“文杰都能喝一点。”
有了酒,这顿饭就被无限延长。
吃完的就先走,留几个男人在饭桌上,小酌聊天。
云程跟着舅妈去后院前,先找了存银。
存银还没空搭理他,正追问陆瑛能不能带他出去玩,“我刚给你夹了鸡腿,你应该带我出去玩,表示感谢。”
陆瑛说他讲歪理,“你那鸡腿不是谢我的红包”
存银理直气壮,“是呀,你给我红包,我给你鸡腿,你带我出去玩,我下次再给你别的回礼,咱们这不是礼尚往来吗”
陆瑛喊停:“一来一去就够了,后面这是要做什么”
这么送下去,这辈子都耗这里了。
存银说他分得太清楚,不把自己当朋友,“你这样,那你就不该给我红包,咱们直接别来去也别来往,省得后头麻烦!”
云程听完这一段,也想起来叶存山的担忧。
陆瑛还没说亲。
他想把存银牵走,结果陆瑛答应了。
“行啊,走,下午带你去见识见识京都繁华。”
云程人都过来了,要带走存银,也得他们先叙话。
云程问存银能不能先待家里玩,“这两天忙完,我跟你大哥带你出去逛好不好”
今天家里人多,太师府小厮丫鬟也多,在饭厅附近,没有绝对的僻静处,云程不好把话说得直接,存银就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跟陆瑛玩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在府城时,他们天天都这么玩的。
叶存山远远看着云程表情,再看看人闲着手就欠,站院子里扯花瓣扯叶子的陆瑛,大概懂了,说声抱歉,先出来问话。
存银抢话,“我让陆瑛表哥带我出去玩,大嫂想让我在院子里待着,等你们抽空带我出去,但是你们也才来,都不认识路,我出去转转,到时咱们出去,还能给你们带路呢。”
云程露出头疼表情,无语望天。
刚好他三姨看见陆瑛在揪花草叶子,老远就叫他住手,“那是你大舅新养的花!你皮痒了是吧!”
云程觉得他又可以了,他要存银把耳朵捂着,把叶存山胳膊往下拉,凑他耳边说:“我觉得咱们也能把表哥当小孩子看……”
叶存山就怕陆瑛家人对存银有意见,说他不矜持,缠人。
这话说出来伤人,存银听了怕是几年都忘不掉。
对陆瑛本人他是没意见的,这就是普通玩伴。
所以他说:“行吧,今天放他出去玩,晚上回来看看情况。”
要出去玩,云程就给存银包里也装点银子。
他们这次来京都,身上银子除却杜家书斋送来的第七册润笔费,就是最近造纸得的银子。
造纸云程没帮大忙,是这对兄弟俩自己弄的,存银最忙。
他给孩子兜里装了五两银子,想想府城的物价,又想想京都的繁华,他又加了五两。
存银就觉得兜里沉甸甸的,都不想出去玩了。
“怕把银子弄丢了……”
叶存山还要进屋陪酒,云程也要跟着舅妈三姨去后院叙话,是没多的空闲跟存银多说,让他好好跟着陆瑛。
“这银子应该能买点东西,你到时有喜欢的,就自己掏银子买。”
陆瑛身边也聚了几个人,他爱玩,程文杰都能哄,程家的另外几个弟弟妹妹自然也跟他关系好。
都说看不出来存银是弟弟,“怎么跟养儿子似的。”
程文杰哼哼。
“可不是儿子,人家十二岁都是小孩子呢。”
陆瑛要他说话别阴阳怪气,“十二岁的小文杰也是小孩子呢。”
程文杰就大声说陆瑛有个光屁股娃娃,“没有唧唧!”
这处一家人都在。
陆瑛当时就涨红了脸。
倒霉孩子。
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