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十分满意的府衙两个官员,林大官人回到屋中。
高长江还是忍不住问道:“一口气拿出五千两,并不是小数目,真的没问题?”
一年挣五千两和一下子拿出五千两现银,那是两种概念。
林大官人信心十足的说:“你大可放心,那些扬州盐商有的是银子!
等我把苏州这边理顺后,就去扬州找银子,秋收后返回苏州,解决济农仓亏空,完全不耽误!”
高长江再次提醒道:“济农仓要的是实物,而不是银子,这也是济农仓最大意义所在。
只有五千两银子还不足以成事,必须要有一万石米粮入库,这比单纯凑出五千两银子难度更大。”
有点社会常识的都明白,买几斗米和买一万石米虽然都是买米,却是两种完全不同概念的交易。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林大官人放言收购一万石米,苏州城最大米市枫桥镇的米价,只怕立涨三成。
此外还有个很多人不清楚的情况,号称天下粮仓,每年要向朝廷输送大量漕粮的江南尤其是苏州地区,到了晚明时候,其实本地产的粮食是不够本地人吃的。
形成了一种鱼米之乡要从外地大量输入粮食的现象,其中原因很复杂,主要不外乎工商业发达和人口急剧增加等方面。
在这个背景下,林大官人要弄一万石米,只说收购本身也是一项复杂的工程。
正在这时,门外守着的伙计又来禀报,长洲县的袁县尊来拜访了。
林大官人便对高长江笑道:“一万石粮这不就来了?”
高长江:“???”
此后林大官人立刻小跑着迎了出去,连声道:“石公先生身负文坛之望,是当世我最最最重的才子,怎得亲自来了?实在折煞我也!
数月不见,没有聆听石公先生教诲,甚为想念!本该我亲自登门!
今春我在京城曾经力斗复古派,怎奈没有袁石公先生之才学和指点,未能将复古派彻底压制下去。
看来以后撼动复古派霸业的重任,还是要靠石公先生来肩负了!”
长洲知县袁宏道,此时号石公,他听到林大官人的话,很是诧异了一下。
以前你林泰来吹捧自己也就罢了,毕竟你林泰来当时只是个社团头目,文名也局限于苏州,各方面有求于自己。
现在形势已经变化,伱林泰来身份和影响力已经大为不同了,怎么还这样像是个小角色一样肉麻的吹捧自己?
连原知府都被你林泰来弄的灰头土脸走人了,而他袁宏道只是个知县而已!
“你好好说点人话!不要虚文矫饰!”袁宏道这个人很随性,退出了门槛,指着林大官人说。
在苏州城这么久,还能不知道你林大官人是什么脾性?这么假装自己小迷弟,到底是恶心谁呢?
林大官人答道:“在下对石公先生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尤其对石公先生祖上的敬仰,也是发自肺腑的!”
袁宏道:“???”
好端端的吹捧也就罢了,突然又说起自己的祖先干什么?
坊间传言,一旦林大官人的话头突然开始跳跃或者强行转折时,就表示他准备挖坑了。
又听到林泰来说:“听说石公先生的曾祖父,任侠尚气,以勇武著称乡里啊。”
袁宏道:“”
啥意思?难道你林泰来想说,你和我曾祖父一样?
林大官人没过多强调与袁宏道曾祖父的雷同点,继续说:
“还听说,石公先生的祖父乃是荆州最有名的米商,曾经在灾年一口气拿出过两千石借给别人,并且烧了借券,我对此义举善行万分敬仰!”
在旁边一起陪客的高长江终于秒懂,原来坐馆的玄机在这里!
掏点银子,让袁宏道家里从湖广荆州拉一万石大米过来,不就完事了吗!
他也耳闻过,湖广近些年粮食产粮增长迅速,开始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吹嘘说“湖广熟天下足”。
而袁家所在荆州一带又是产粮地区,同时袁家又是米商出身,那不正好完全专业对口吗!
去扬州刮银子,从湖广运大米,最后解决苏州城济农仓亏空。
什么叫格局,这就叫格局!
袁宏道眨巴了几下眼睛,先说曾祖父,又说祖父,下面是不是要说爹了?
林大官人长叹道:“如今苏州城两县济农仓亏空一万石,我有心效仿令祖父之义举,怎奈手里无米啊。”
府衙亏空本县济农仓的事情,袁知县当然知道,还是他亲自找府衙催讨的。
只是袁知县没想到,林大官人居然揽这事上身,在自己面前直接感慨没有米。
略加思索后,袁县尊大气的说:“以你我之交情,如果是几百石米,我就可以做主送给你了!”
随即又很为难的说:“但是一万石这样的数目实在太大,不可能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