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大官人作为林家八代以来最有出息的人物、武状元加文秀才双功名拥有者、林家第一个官员,亲自主持了祭祖大典。
然后就是大摆宴席,请全村人吃饭,反正村里不是姓林就是姓宋,不是本家亲戚就是娘家亲戚。
七月上旬的这天气还有点热乎,宴席可以直接露天,从祠堂一直摆到了申明亭。
除了本村亲戚和赞礼的苏州卫官,一些追随比较早的亲近人物也都赶了过来,有资格上桌参加。
比如著名文艺家唐伯虎的侄子,横塘镇鱼市的唐老头,就被安排在了长辈席上。
林大官人过来劝酒时,醉醺醺的问道:“当日你劝我在鱼市厚积薄发稳扎稳打,今日基业如何?”
唐老头小心翼翼的答道:“恍如隔世。”
林大官人拍了拍唐老头的肩膀,“你看看,怎么还拘谨上了?”
唐老头还是小心翼翼的答道:“今时不同往日。”
林大官人不满的说:“见外了见外了,我可是你伯父的隔代精神传人啊,伱怎能跟我如此生分?”
唐老头对这个说法很抗拒,“你别乱说,你不号称是徐文长的精神传人么?”
作为最早跟随林坐馆打基业的人,唐老头对林坐馆也是最知根知底的,一看就是又要乱蹭名人了,连已经去世六十年的自家伯父也不放过!
啥精神传人,还踏马的隔代?
林大官人解释说:“徐文长第二代,我第三代,这个说法是王老盟主指定的,外界强加的。
其实我内心自我认可的精神导师,是唐六如老前辈啊。”
唐老头被恶心的忍无可忍,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混一个唐门传承,认我当个义父么!”
既然摆脱不了,那就互相恶心吧!
隔壁桌的苏州卫指挥、同知、佥事们听到这句,都惊呆了。
纷纷侧目看去,这貌不惊人的老头竟敢对林泰来如此放话,以后不能惹啊。
林泰来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听说唐伯虎老前辈墓园已经重修好了?”
唐老头警惕地说:“重修墓园记我已经请了文征明之孙文元发来写,不用你了!”
林大官人继续说:“你看我昨天那首诗,不慕游仙不坐禅,直将身世等浮烟,谩言死后文章在,却悔生前姓字传。
这些句子,是不是很有唐六如前辈的气质?可以刻在墓园影壁上,或者是墓碑旁边吧?
让那些来凭吊老前辈的后人们,都能知道,唐六如的文脉不绝啊。”
唐老头:“”
林大官人递了个眼色,安乐堂社团主计宋全宋叔凑过来,热心的劝道:“老唐啊,你也不希望看到唐伯虎的文脉断了传承吧。”
唐老头不忿的说:“你是他正经长辈,怎么还被他逼着来说屁话?”
宋全连鱼尾纹都笑出来了:“林泰来答应我了,让我去木渎港税关接替主计位置。
原来的主计马英明接替主吏位置,毕竟林泰来已经做官了,不适合再占着主吏位置。”
对林泰来尿性完全知根知底的唐老头咬咬牙道:“墓园里,只能刻这一首。”
林泰来诚恳的说:“一首哪能表现出我对唐六如老前辈的仰慕?二十首。”
“最多四首,你不要太过分!”唐老头怒说。
如果真刻了二十首林泰来的作品,那到底是伯父唐伯虎的墓园,还是林泰来的诗园?硬蹭也不能这样蹭!
林大官人叹口气,“行吧,成交!真是越老越小气。”
当天林泰来喝的大醉,直接就在老宅子黄泥土墙屋里睡下了。
如果不是喝多了,他真可能睡不着,毕竟很久没有在这种屋里睡了。
次日清晨,宿醉醒来后,林大官人恍惚茫然了一小会儿,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他没有什么胃口吃饭,就在院里活动身体,毕竟身体是打拼事业的本钱,不可轻忽。
高长江带着十来个伙计,从篱笆外走了进来,如今高长江身边也有些人手随时使唤了。
然后高长江对林大官人请示道:“今日行程如何安排?还请坐馆示下。”
林大官人不满的说:“老高啊,你现在怎么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
如果事无巨细都要我直接考虑,那还要你们这些属下有何用?”
高长江:“”
想当初,自己也曾经想过要当陈宫,又是谁磨灭了这股热血!
现在却又反过来,嫌弃自己没有主动性,这坐馆也忒难伺候了!
不服之气油然而生,高长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坐馆指教的是,是我偷懒了。”
林大官人欣慰的说:“孺子可教也,知道不足就好。那你现在说说,今日应该怎么安排?”
pua抗性已经很强的高长江分析说:“今天算是坐馆正式回归苏州城后,首次公开与外界打交道。
社团上下,包括很多其他人都在关注,所以非常具有象征意义。
所以坐馆今天的活动,不但是给自己做的,也是给别人看的。
大概有这么几种选择,第一是去苏州卫上任,强化别人对坐馆的官员身份的认同,表示事务重心转到公务。”
林大官人摆手:“不急不急!那么着急上任,显得没见过世面,连区区一个指挥佥事也当回事。”
高长江换了个建议说:“或者可以去木渎港税关巡视,顺便巡视新吴联,告诫全城江湖,坐馆永远是龙头之上的龙头!”
林大官人继续摆手:“不妥不妥!我已经把税关主吏位置交出去了,这时候去巡视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现在我也是官员了,一上任就和社团亲近,影响不好。
而且先去木渎镇范娘子那里,横塘镇的黄五妹肯定不满意啊,何必自找麻烦。”
高长江又道:“那坐馆不妨去城里,拜访一下申府。”
林大官人还是不满意,“那不显得我趋炎附势吗?我现在是官员了,而且马上有个户部尚书亲戚了,不能总让人误会我还是申家门客。”
高长江不说话了,两眼望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爱咋地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