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空越发的阴沉,随着气温越来越低,很快就下起了小雪。
周和尚扶着战壕边沿,露出上半身。他一边望着迎面走来的清军,嘴里还低声哼着欢快的调子:“慧明和尚没有安邦计,老夫人唬的他就没了主意,高叫众僧你们听知,退兵者,情愿招他为门婿。”
“和尚,这小曲儿真好听。再来一个。”
“去!让排长听见又要关我数落我了。呦,呦呦呦!过了五百米线了!”
此人大名周黑子,盛京人,是北海镇部队里少有的汉人士兵。年初赵新视察蒐楞吉岛金矿的时候,将周黑子在内的两百个汉人从淘金工人带回了北海镇的军营。这人的外号之所以叫周和尚,是因为他当初被俘虏的时候,穿着一件百孔千疮的百衲衣。
他确实当过几年和尚。乾隆四十年,周黑子家所在的村子闹起了瘟疫。十五岁的周黑子埋葬了父母双亲,正愁无路可走时,一个行脚僧人来他家门前讨口水喝。结果水喝完了,行脚僧人撺掇说,入了佛门可以逢凶化吉,免除三灾八难。一番话说的周黑子动了心,反正全家就剩自己一个了,便跟着行脚僧人削发为僧一起云游了。
后来僧人因病去世,周黑子在寺中受到排挤,一气之下,披着百衲衣,拿着木鱼,一路敲着讨要,这才从盛京到了宁古塔,一混就是好几年。你说他是和尚吧,手里没有度牒;可你说他是民人吧,他头上没辫子。
安临当宁古塔副都统的时候,有一次在城里看见了周黑子,非说他脑后有反骨,按住后劈了啪啦就是一顿板子。可等安临的轿子一走,周黑子便爬起来提上裤子,一边呼噜脑袋一边说:“光头凉快又省事,老子才没那闲心天天侍弄辫子。”就这么个货,最后弄的整个宁古塔城的人都知道城里有这么一号滚刀肉。爱死不死吧!
去年福康安调兵讨伐北海镇的时候,周黑子便加入了民夫队,为的是跟着混两口饱饭吃,结果就从劳改队一路吃到了北海镇的军营。
“周和尚,你给我下来!你是打算吃清军炮弹怎么着?”弥市郎一把就给周黑子拽了下来。
周黑子一见又被排长抓了个现行,他在新兵营的时候就被弥市郎操练的有些怕他,于是低头道:“排长,昨天连长不是说了么,对面儿的那些炮只能打一百步远,这还早着呢。”
弥市郎怒骂道:“放屁!一百步那是小炮,重型炮能打一千五百米呢。你怎么光听前半段啊?就你这么个大块头往上一戳,不戴帽子,顶着个大光头,不打你打谁?!”他正要继续再骂,战场上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远处传来的清军鼓声停了。
弥市郎顾不得再教训周和尚,探出身子观望,一旁周和尚的大秃瓢又跟着凑了上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弥市郎有些疑惑,他不懂这些鼓号的作用。北海镇作战时是用哨子的不同长短声作为命令。
周和尚满不在乎的说道:“应该是要变阵了。我在宁古塔时看过会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