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滁境,启玄镇。
仲春时节,天光渐早,草长莺飞,最是一年好风光。
河边杨柳临岸拂堤,随风摇曳,柳絮飘飘扬扬地降落在水面上,泛起一阵微小的涟漪,晃晃悠悠地往远方飘去。
石墩桥上车马人流穿行,呼朋唤友地朝镇子东边涌去,一路说笑,好不热闹。
今天是镇上大户李老爷家的大喜之日,这些镇民都是受邀来喝喜酒的。
而顺着人潮不断往前流动,来到几条街开外的李家大宅,府里府外早已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那些来客大多形形色色,当中既有平头百姓,也有不少能人志士,无数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涌入,更有甚者还带来了一头黑白异色的猛虎。
“今日是府上大喜之日,诸位走过路过皆是缘分,里面请里面请——”管家在门口热情招呼着,俨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东滁民风奔放,坊间多的是三教九流,而李大老爷又是方圆几十里内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广结仙缘,哪路神仙来了都不稀奇。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好儿子。
身负双灵根不说,年纪轻轻便被合欢宗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从此一步登天。
别说是李大老爷,府里出了这样一位少爷,哪怕是管家也觉得脸上有光、底气十足。
相比之下,李家小姐便逊色多了。
天资平平,性格孤僻,从小就没什么存在感,几年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送去了外祖家养着,之后便很少回启玄镇来。
即便偶尔归家,也经常闭门不出。
以至于有不少新来的奴仆都不知道府上竟然还有一位大小姐——直到今日。
因为今日,是大小姐出嫁的日子。
……
外院高朋满座,内院同样忙得热火朝天。
训练有素的丫鬟小厮端着铜盆、热水、手巾进进出出,却不是伺候新嫁娘,而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半大少年。
院外是喧闹的喜宴,院内的丫鬟们却全程低头保持缄默,屋子里安静地只能听见汲水拧帕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像是什么东西溃烂腐烂的味道,但却无人敢表现出半分不适。
床榻边,一位中年男人负手而立,高大的身躯阻断了窗外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片刻后,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女性在侍女的簇拥下进了房间,来到男人身边。
正是李府的男女主人。
男人问:“如何”
女人叹了口气,摇头。
“她还是想不开”
“劝也劝过了,但……”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想了。”
李父一拂袖,冷声道:“吉时将至,接亲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安排她上路吧。”
“老爷——”
“怎么你后悔了”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苦笑道:“再怎么说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李父冷笑:“三年前要不是那个孽女偷偷逃跑,景舟也不至于落到那个老家伙手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氏:“可……”
李父叹了口气,将李氏搂进怀中,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夫人,我知道你心软。若非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景舟如今危在旦夕,若是再不救他,我们李家才是真的完了。”
“至于盼儿,我们生养她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供着,现在家中有难,她也是时候站出来为家里做些贡献了——”
“你所谓的贡献,就是让我去给人当炉鼎吗”李父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两人唰地回过头,却见身后丫鬟打扮的人猛地抽出一把剑!
“盼儿!”
李氏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扑向床边意图以身挡剑,但想象中的危机却并未袭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仓惶回头,却见李盼儿正含泪带笑地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光也渐渐熄灭。
那把剑,竟是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解药给我。”她说。
李父狠狠皱眉:“你这是做什么接亲的人就快来了,简直胡闹!来人,将小姐带回房间去——”
李盼儿:“我知道你们给我下了毒!解药给我!”
少女手中一用力,脖颈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眼中寒意更甚:“要么给我解药,要么我现在就自刎!”
“那老不死的手中有我的命牌不是么若是被他得知了我的死讯,看你们的好儿子还有几日可活!”
李氏:“盼儿!”
李父忍无可忍:“孽障!这可是你亲弟弟!”
李盼儿只觉得心凉,嘲讽地问:“那我呢我就不是您的亲女儿了吗若今日躺在那的是我,您可会救我”
“李大老爷,少拿李景舟当借口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父勃然大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你未来夫婿乃是当世大能,手眼通天,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盼儿冷笑:“五十多岁的好夫婿,我可真是好福气!废话少说,我倒数三声,把解药给我!”
“三!”
李氏悲怆地喊:“盼儿!”
李盼儿不为所动:“二——”
李父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直接动手,可一想到之前那位长老对他说过的话,最后咬咬牙,拿出一个锦囊凌空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