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看着这个漂亮得好似天仙的女儿,心里是既得意,又有几分敬畏,搓着手道:“二丫头,你和你大姐住一块儿。”
他笑呵呵地对着李招娣招了招手,“招娣,快带着你妹妹去你们的房间看看。”
李招娣干巴巴地笑了笑:“二妹,你随我……”
“这是二进的宅子,房间够用,为何要两人共用一间!”李云嫆不客气地打断了李招娣的话,眼神冰冷,与她平日里长袖善舞的样子大相径庭。
李父敷衍地解释道:“二丫头,我们昨天才刚搬来这里,其它的房间还没收拾好。原本你那间屋子就先给你弟弟住了。”
这处新宅子也是方明风准备的,方明风不想委屈了李云嫆,特意命人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里面的家具、摆设什么的全都是重新置办的好东西。昨日李豪一见,便直接占那间最大最好的屋子。
对于李父来说,这是小事,一间屋子而已,李豪想住就让他住了。
“什么她那间屋子?”李豪的危机感登时就上来了,尖声道,“那是我的屋子!我的屋子!!”
他重重地跺了跺脚,声音尖利高亢得要刺穿人的耳膜。
李云嫆微微蹙眉,面露不虞之色。
这个熊孩子竟然连康王特意为她准备的屋子也敢抢,没脸没皮,没规没矩,这种下三滥怎么会是她的弟弟!
“不行。”李云嫆绷着脸,心里又气又羞又厌,语气没有起伏地断然道,“我不习惯与人同住,让他立刻从我那间屋子搬出去。”
李父还想好言劝李云嫆几句,李豪先一步嚎了起来:“我不搬!”
“凭什么让我搬?!”
“这是我家!你要是不想住,你就搬走啊!”
李豪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扯着嗓门撒起泼来,一手去抹眼角假哭。
“哎哟,我的心肝啊,别哭了。”李大娘心疼孙子,急忙安抚起孙子来。
跟着,她就往前蹦了两大步,抬手指着李云嫆的鼻子,厉声道:“李二丫,你个没良心的贱蹄子,连你弟弟也敢欺负,这可是你唯一的弟弟!”
“你弟弟想要你一间屋子怎么了?!”
“你个没脸没皮的赔钱货!”
李大娘恶狠狠地瞪着李云嫆,真恨不得一巴掌招呼上去,让这个死丫头知道厉害。
她不是李二丫!李云嫆差点就要把这句话喊出了口,但硬生生地咬住了嘴唇,把话憋了回去。
有了祖母的支持,李豪也不假哭了,昂了昂下巴,对着李云嫆吼道:“我可是你弟弟,你的就是我的!”
“哼,你自己穿金戴银,连好吃的都没带给我一点!”李豪灵活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李云嫆佩在腰侧的那块玉环,“把你这块玉佩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李豪霸道地对着李云嫆伸出了手。
他是独子,是李家的香火,自小都习惯了所有人都宠着他,让着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李云嫆也得听他的。
“贱蹄子,快把玉佩给你弟弟!”李大娘喝道,灼灼的目光在李云嫆腰侧那块碧绿的玉环上转了转,这玉一看就水头好,肯定是好东西。
这种好东西是该给宝贝孙子留着。
“不行。”李云嫆板着脸,语气十分强硬,“这是我的玉佩。”
面对无理取闹的李家人,她根本就笑不出来,紧紧地抿着唇。
“二妹,你不该这样跟祖母、弟弟说话的。”李招娣义正言辞地劝道,强忍着心头的嫉妒。
只要一看到李云嫆,李招娣就忍不住想到康王对她呵护备至的样子,想起那天方明风望着她时那痴迷深情的眼神,那两个卓尔不反对的男子甚至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李招娣心里难受极了,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豪哥儿是我们的亲弟弟,是我们李家的根,我们是他的姐姐,就该对弟弟好些,让着弟弟。”
“我们就这一个弟弟而已,将来弟弟长大了,也是我们俩的依靠。”
李招娣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番话全然发自内心。
“没错。”李豪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下鼻涕,趾高气昂地对着李云嫆说道,“你要是不对我好点,小心你将来出嫁后,我不给你撑腰!你个赔钱货!”
“给我!”
他像一头小牛似的朝李云嫆冲了过去,一手抓住她的斗篷,另一手一把拽下了她腰侧佩的那块玉环。
抢到玉佩后,他转身就跑,闷头投入了李大娘的怀中。
李云嫆本欲夺回她的玉环,却注意到她的斗篷上刚刚被李豪拽过的位置留下了一滩指头大小的粘稠液体。
这是……
李云嫆瞬间仿佛被冻僵似的,周身都僵住了。
她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这是李豪的鼻涕,浑身上下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这件簇新的斗篷是刚刚在马车上楚祐给她披上的,现在却脏了。
而李豪根本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美滋滋地攥着那块碧玉环正对着李大娘炫耀道:“祖母,看,我的玉佩好看吧?”
“好看好看。”李大娘越看越觉得这玉的水头委实好,心头一片火热,急切地对李父道,“大郎,你明天跟二丫头一起去顾家把聘礼给拿过来。”
李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么多聘礼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李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些聘礼正好留给豪哥儿将来娶媳妇用。”
“这么多金银,都够我们豪哥儿娶县太爷的女儿了。”李父乐呵呵地展望起未来。
“二丫头嫁的那可是王爷,县太爷的女儿哪里配得上豪哥儿,至少也得是个宰相的女儿。”李大娘越说越振奋,“我们豪哥儿这相貌人品,就是皇帝的公主也配得。”
“我要娶公主!”李豪哈哈地笑起来,鼻涕又从鼻孔淌了下来,“我要当驸马爷!”
李家人的声音“嗡嗡”地传来,李云嫆感觉脑子里的嗡鸣声更重了,眼前的这四人根本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轰——
李云嫆感觉心中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念在轰然倒塌了。
在诏狱里关了近十天都一直冷静自持的她,在这一刻骤然崩溃了。
她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这件大红斗篷,嫌恶地将它丢在地上,然后转过身,拎着裙子就跑。
像这样的人家,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这些人是那么卑劣,那么粗俗,那么贪婪,让她看一眼都觉得脏。
这明明应该是顾燕飞的家,不是她的。
她才没有这样不堪入目的家人!
“二丫头!”
“二妹!”
“这个贱蹄子的脾气也忒大了,大郎,你以后得好好管教才行……”
“……”
李云嫆的身后传来了李家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刺耳尖锐,让她心里的嫌恶感更浓了。
她拼命地往前跑着,跑着,只想远离李家人,远离那些令她觉得不堪的人。
她跑了很久很久,穿过一条条街道,直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停了下来。
“呼——,呼——”
她急促地喘着气,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跑到了大步街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唯有李云嫆一人静立不动。
对上迎面而来的一个老妇笑吟吟的目光,李云嫆不由身子一颤,面皮火辣辣的,立刻就垂下头移开了目光。
她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周围那些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都是在议论她,让她如芒在背。
她想逃,却又不知道她能去哪儿,顾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不知道她还剩下了什么。
不过是一夕之间,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不堪、肮脏的东西。
她不想要这样的身世,她不想要这样的家人,她不想让世人知道这一切。
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从今以后,她该如何在京城的勋贵世家中立足呢?!
康王说,不会有人笑话她的……
可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啪!”
旁边的茶楼中忽地响起一阵拍桌声,李云嫆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茶楼的大堂里一个个书生正在口沫横飞地争执着,“康王”、“顾策”等等的词语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还有两个书生朝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李云嫆心尖一颤,脑子里浮现一个念头:他们是在议论她的事对不对?!
她的脸皮更烫了,心如擂鼓,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往前走了五六丈。
她回过头,又朝茶楼的大堂望去,那些书生还在议论着,争执着……
李云嫆的瞳孔瞬间变得晦暗无光,双手在袖中紧紧地攥了起来。
这些书生最是书生意气,自视甚高,没事就在那里指点江山,其实不过是死读书的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