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辰把颓然之色深埋眼底,很突然地提及自己的母亲“小时候我妈总是独占着我,她说她不能忍受别的女人亲我抱我,不敢想象将来我长大了带着女朋友回家的样子,她说我的婚礼她绝不参加。我爸特宠她,宠得她越来越矫情,心理年龄几乎跟我持平,可我爸说,把她养成一个傻瓜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学辰……”
“后来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我妈所有珠宝都卖了,只剩下一颗粉钻。虽然没了大房子,没了司机佣人,可我妈还是从前的样子,粗茶淡饭却活得精致。她跟我说,贫贱夫妻百事哀,那是因为人们把夫与妻分开了,如果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在心理层面合二为一,不分彼此,谁还在意什么付出跟回报?利己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存了私心,所以我不赞同阿姨的说法。”学辰拂去她的泪水,“但是……你的选择是对的。”
“我今天叫你来是故意气你的!可是乔森,他一见到我居然哭了,他一哭我就……”累积七年的眼泪爆发倾泻,把同窗岁月擦拭得一尘不染。
乔森和学辰不同,他就像个透明的大婴儿,喜怒写在脸上,爱恨分界清晰,她的一颦一笑掌握着他的心情起伏,他对她好,认死理地对她好。
“以他的家庭背景和自身条件,带回家里,叔叔和阿姨会很满意,年貌相当、学历相当、门当户对。”学辰又是一张纨绔的脸,眉眼间一丝情绪也不沾染。
许轻已然分不清他意欲何为,猛地推开他“尹学辰你够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装?”
“不装?如果我用本性待你,怕你接受不了。乔森是个牢靠的男人,你悠着点儿对他,至少保证在结婚之前,他没被你的任性折磨死。”学辰扬起眉眼,秋木萋萋的光芒聚集在她脸颊,“你不爱我,不爱乔森,也不爱容可谦,你只爱自己!”
许轻一晃,他的话精准射杀她的魂魄。
学辰耸肩笑了笑,推开门,乔森就在那里呆立着,越过他的身体向里望去,世上一切都无足轻重,只有许轻是转动他目光的轴心,任谁都会确信,他对她爱得持久而热切。
他驱车开往市中心,许家的老房子被小树租了下来。
学辰来帮他们收拾屋子。
“村里人说,那老东西迟早得喝死!”小树忿忿的,可眼里蒙了水汽,“还真应验了。”
“学辰哥哥,你认识郁强吗?”小苗问道,“埋我爸那天,他来了,说是韩总的朋友。”
“韩熙就是颜睿暄!”小树更加激恼,“清如阿姨刚死就认去认有钱的爹,滴血验亲冒充长子,这回栽了吧!一无所有人间蒸发了吧,闹半天他真不是颜家人,而是一个……”
“小树!”学辰厉声喝住他,可又无从解释,“房租我交了一年的。”
“哥,不用,我俩有钱。前两天把羊都卖了,收拾羊圈时,从墙缝里找出二十万现金。”小树垂了头,“老东西只顾自己攒棺材本儿。”
默然片刻,学辰抚拍他额头“以后别回村了,就住这儿,记着我嘱咐的。”
“忘不了!”小苗从阳台望下去,“我住的那间格局不许变,家具不许换,还有就是打理好楼下那些猫舍……学辰哥哥,流浪猫都出来晒太阳了!哪个是你说的小小猫?”
三个人提了猫粮下楼,草丛深处,黄白相间的小小猫躬腰背起耳朵,犹豫着要攻击还是要躲,瞳仁里的万花筒收缩成一条直线。它唇际溃烂发黄,浓稠的口水粘连着垂到地面,腿上的血迹将原本柔顺的长毛结成疙瘩,还未靠近,恶臭就冲进鼻腔。
“小小猫!”身后是许轻的声音,学辰眼前忽而黑了一片。
他转身,恍惚看到烈日的光芒散布在许轻发梢,她的脸紧挨着乔森的,双腿曲在他的臂弯,乔森拘谨地抱着她,就像捧起刚刚出世的婴孩。
她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目光刺穿他的痛苦,投射给一只猫。
当许轻从优越的高度发现学辰时,他正在笑,笑得很简单,每天出门碰见不知姓名却面熟的邻居都会看到这种表情,热络地问好,转身就把你忘了。
她让乔森放她下来,他不肯,示威似的抱得更紧。
原来乔森也有忤逆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