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有很多事,你尽可做得,却说不得,虽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大家便默契地都装看不到,看不到就是没有。这下好了,窗户纸被捅破了,左大人脸上挂不住了。别看左大人官秩低,但算清流领袖,他说话,一大帮二三品的重臣都得买账。为了显示“我和小马真的只是工作关系”,跟几个清流同僚一合计,老马被判“杖四十,革职回籍”——潜台词是:明明程序合规,要是真有一腿,能判那么重吗?可怜的老马和小马。
本来老爹就是真冤枉,自己忍辱含垢地也搭了进去,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小马同学能不恨么?艳名远播,大好前程不用再想了,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小马同学也混不下去了,卷了铺盖,跟老爹一起回了涿州老家。
然后就意外地迎来了人生转机。
话说秉笔太监李世忠,看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圣天子,忧心如焚。好在两个娘娘有喜了,决定去拜佛进香。李公公也是河北涿州人,是半路净身入的宫,而且,是挥刀自宫的。净身是个技术活儿,可不是闭眼砍一刀就完事那么简单,否则,太平天国洪秀那厮,一口气抓了几千小童每人来一刀,无一例外部惨死,不得已,这才用三千女官在他的天王府里干太监的活儿。这一行有很多禁忌和讲究,有些是迷信,但也有些举措,歪打正着地隐隐符合了某些朴素的科学原理。比如用开水烫刀子,这是消毒、比如切过之后要用麦管插进尿道里导尿、再比如,要两个人架着在院子里不停地走,这是让身体最大程度地分泌肾上腺素……李公公当年不懂得消毒,忍着痛抓了把香灰止血,当然也不懂得(懂得自己也做不了)用麦管导尿,然后就听天由命了。李公公不知道净身前要禁一段食水,还喝了不少酒给自己壮胆,尿渗出来就感染了,身子烧得火炭似的。眼看要没命了,挣扎着来到嘉靖年盖的药王庙拜药王菩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抵抗力强,很可能二者都有,李公公最终转危为安,便有了今天。李公公一门心思认定老家保佑过自己的药王菩萨最灵,故而跟圣天子请了假,大老远特地回自己的福地给药王菩萨进香。
李公公出了庙门便见到了跪在阶下的马。看到那顶文士巾,心里一动,叫马同学上前搭话。客观地说,李公公算是个厚道人,第一他知道种地的辛苦,所以从来没为难过农民们、第二他对老乡们一直都挺照顾的。听马讲述了自己和父亲的冤情,再了解到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以前竟是庶吉士、翰林院检讨,李公公开心坏了:自己这可是捡到宝了!朝中那帮家伙成天不做正经事一味地捣乱,还不是仗着自己读过书,能把歪理讲出花儿来!眼前这位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以后谁再无事生非,咱家可有有用之才了!
回到宫里向圣天子汇报了进香的经过,然后李公公便向圣天子讲述了“途中听闻百姓传言”的孙杰的遭遇。圣天子也是个厚道人,因为痛失爱子,曾下令罢朝一段时间不见百官,一切奏章悉由内阁处理,听说爱将竟受到如此不公的排挤,勃然大怒,当即传谕内阁,立即票拟处理意见。内阁那帮老狐狸都明白着呐:孙杰被乱咬就是那帮混账鸡蛋里挑骨头信口胡柴,反正孙帅现在好好的住在成都府算是清静一阵子也没遭罪,迟早还会继续为大明卖命,自己犯不着跟那群疯狗撕破脸,于是大家谁也不提这事到底怎么办,就这么悬着。现在圣天子直接过问,一切军报和俘虏的口供、川省三司的往来公文都是铁证如山,当然马上就票拟出“查无实据,该将忠勇无双”的结论。于是孙杰没事了,圣天子又赏了些零碎,恰逢奢安之乱终于爆发,孙杰便奉旨南下,成为第一批开赴战场的明军。
李公公从孙杰追剿张虎又讲到了马成月的遭遇,当然,马的“牺牲”只字未提。不出所料地,父子二人官复原职。从此,李公公在外廷得到了一个强有力、同时死心塌地的奥援,即将掀起一场席卷大明朝野的血雨腥风。
身为武将,探听朝廷机要本就是大忌。孙杰想当然地以为,既然自己没事了,马大哥自然就没事了,于是便率部南下。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李公公在圣上面前只讲了他,却没提马千乘的事——因为邱乘云就是李公公推荐给先皇派出去的人。
奢安之乱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时,张虎方戈已经引军北上,而程西则带着他那群百姓,假扮成川北的难民,浩浩荡荡回到顺庆府,继续留在川省给张虎做接应。顺庆府被克复后残破不堪,地方官正愁几十里见不到一个活人呢,一下子过来好几千流民,喜出望外地把他们安置了下来。
大家不难看出,我这里说的是冯铨的事。因为是架空小说,在所有重大事件和人物都有出处和原型的前提下,会有自己的时间顺序,不会跟历史百分百契合。那就不是小说了。
本章中带双引号的文字,尽管能让不少人惊掉下巴,但确实是正史中白纸黑字记载的原文——当然,人物是虚构,比如“狎之尤甚”的左亦直,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件事情的原型是《东林点将录》里排名老四,号称“智多星”的繆昌期。
BTW,冯铨也不是一个完意义上的受害者。比如他有一个好基,哦,朋友——大名鼎鼎的周延儒!二人好到什么程度?睡一张床、钻一个被窝!
这叫“同衾之好”!
是不是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_